花小麥默了默,小心翼翼將懷裡的興桃放進榻裡,隨手扯了一床小被子搭在他身上。(◇

她很明白孟鬱槐為何會作此想法。

當初她頭一回去省城,為的正是幫宋靜溪應付八珍會的事,而後兩人起了爭執,也同樣是因為在那八珍會上,宋靜溪使了些小手段,之後的處理方式,令她覺得心涼。從關係密切到互不往來,這“八珍會”三個字,始終橫亙在兩人中間,是個無法忽略的存在。

其時在省城究竟發生了甚麼,由始至終,她不曾向任何人說起,此舉固然是有維護宋靜溪聲名的意思,但論到底,最重要還是因為不想給自個兒惹麻煩。不過……以孟鬱槐那沉穩縝密的心性,只怕也猜著大半了吧?

眼前的這封信,字裡行間分明透著股套近乎的意味,那麼,宋靜溪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她在心中盤算了片刻,抬頭道:“我就是覺得奇怪啊,那八珍會乃是桐安城飲食界的一項盛事,別處的酒樓食肆皆不能參與,和咱家的稻香園有什麼關係?況且,我與那宋老闆也很久不往來了,難不成她還指望著,我又去給她幫忙?”

孟鬱槐下晌酒吃得太多,這會子後勁兒泛了上來,便覺有些頭疼,長長出了一口氣,胡亂揉揉太陽穴。

“咱先不管她到底想做什麼,你可打算回信?”

“所以我說,她是真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花小麥抿唇一笑:“再怎麼說,人家也是整個桐安府頗有名氣的女大廚,主動寫了信來,我卻不搭理,這像什麼樣?不回信呢,顯得我不懂禮,但若真個回信……呵,我還真不知道該在那信上頭寫點什麼。難不成也要如她一般,東拉西扯地話家常?唉,我最不願,便是這一來二去。再與她扯上甚麼干係……”

話說到這裡,她便住了口,轉身去瞧瞧孟鬱槐,卻見那人用胳膊支著腦袋,雙眼微闔,彷彿非常乏累。

讓你喝,讓你喝!

花小麥著實有些惱他吃酒不分輕重,恨不得使勁在他腦門上戳一指頭,然而轉念思及他平日裡雜事甚多,難得與眾兄弟開懷暢飲一番。便又捨不得真個絮叨他,只得嘆一口氣,費力地挽住他胳膊搬到榻上除了外衫,扯過另一床被褥替他蓋好。

“我說什麼來著?你還嫌我嘮叨呢!那酒又不是甚麼好東西,喝多了還不是你自個兒難受?”

到頭來。她也只小聲嘀咕了這麼一句,便湊近坐了過去,將他的腦袋扳過來擱在自己膝上,手指不輕不重地在他頭頂按壓舒緩。

“行了,這事你莫理了,明日我去尋文秀才幫我寫封回信便罷。這會子你先歇著,我看。晚上你也別沾那些個味道濃重的吃食了,我熬點粥,你喝了早點睡,啊?”

前院廚房裡,孟老孃正張羅晚飯,有一陣沒一陣傳來烙餅的焦香。似是刷了層辣醬在餡料中,隱隱夾雜些許辛辣之味。

孟鬱槐勾唇笑了笑,閉著眼睛摸索,觸到她的手,含含糊糊地低語:“不用按了。仔細手疼。”

花小麥也忍不住翹起嘴角:“那你歇著,我去幫娘做飯,瞧著點興桃,別壓著他。”

言畢,便起身出房去,順手帶上了門。

……

因記掛著馮大娘家裡番椒的事,隔天上午進了城,孟鬱槐便先往趙老爺家走一遭,將事情一說,那趙老爺倒也給面子,當下便打發花匠老劉趕緊去瞧瞧那番椒究竟出了甚麼問題。

鏢局裡事多,又得忙著招新人手,孟鬱槐一時走不開,便讓韓虎領著老劉來了火刀村,自然而然地先到稻香園打聲招呼。

彼時,花小麥正在櫃檯上讓文秀才幫著寫回信。

“你就說,我這一向家中雜事多,只怕不得閒去省城探望她,多謝她百忙之中還記掛著。春日裡鄉間風光正好,邀她若有興致,可來稻香園裡走走逛逛,我也好儘儘地主之誼。”

不就是打太極嗎,誰不會?

文秀才捏著筆半晌沒動,低頭沉思片刻,試探著道:“你與這位宋老闆,關係不過爾爾吧?這封信,可要我寫得客氣些?就是那種……客套中透著疏離,如何?”

花小麥被他那“客套中透著疏離”幾個字逗得要發笑,忙死死憋住了,連連點頭:“對,就是這樣,文秀才你果真是咱火刀村最知書達理的人,通身都是才氣呀!”

文華仁臉上一紅,連道“這不算什麼”,半點不耽擱,提筆沾了墨就寫,將花小麥那兩句話,生生髮揮成洋洋灑灑一整篇,又讀了一遍給她聽。

“你若覺得沒問題,過會子我就讓吉祥把信給送出去。”他一面說,一面將信箋折起來,“還有,這兩日你沒怎麼來鋪子上,咱們又接了幾桌筵席……”

話還沒說完,忽聽得門外傳來韓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