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麥始終記得,在那個景老爹和景老孃上門來要錢的夜裡,景泰和坐在院子門前,背影說不出地蕭瑟寥落。

剛剛得知花二孃也許不能生孩子的時候,她除了震驚,更覺得不可置信,但與他們夫妻共同在一個小院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明明知道他二人身強力壯且感情甚篤,對於夫妻之事也十分熱衷,可花二孃的肚子,卻始終沒有絲毫動靜,她便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若是花二孃真個不能生也到罷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如果事情還有轉機,卻因為不曾及時求診而給白白耽誤了,豈不讓人追悔莫及?

他們夫妻兩個的事,花小麥這做妹子的,原不該管得太多。只是眼下,她也算是和花二孃相依為命,就不能不多為她考慮一些。

如今這個家裡也算是有幾個閒錢了,還是應當儘早陪自家二姐找個靠譜的大夫瞧瞧才好。花小麥估摸著花二孃只怕不是個肯聽人勸的,思前想後,琢磨出一個法子來。

……

為了做好那幾十上百斤蜜餞糕餅,花小麥兩三日都沒有好好睡覺。花二孃眼見得自家妹子熬了幾宿,眼睛都瞘了進去,心中不免覺得疼惜,潘平安離開火刀村回省城的當晚,吃過飯後,她便立刻將花小麥趕回西屋,令她好生歇息。

花小麥也實在覺得有些累,果真乖乖地矇頭大睡,然而到得第二天上午。眼看著日上三竿,她卻仍舊沒有起身。

西屋門窗緊閉,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花二孃在院子裡轉了好兩個來回。終是性子急忍不得,蹬蹬蹬地三兩步推門走了進去,迎面就見花小麥全身上下連同腦袋,整個兒都縮在被褥之中,枕頭上只餘一把有些蓬亂的頭髮。

“嘖,我叫你好好休息,卻也沒讓你往死了睡啊!”花二孃咕噥了一句,走到床邊,伸手很粗暴地推了花小麥兩把,“喂。花小三。我說你也該有點分寸吧。辦事怎麼這樣沒交代?咱倆昨天不是說好了嗎,上午吃過飯就去買做醬料的食材,你看看現下都什麼時辰了?”

蜷在被窩裡的花小麥沒有應答。只稍稍動了一下。

“我跟你說話呢!”花二孃眉頭一皺,一巴掌狠狠拍在她身上,“不吃飯你肚子就不餓嗎?老是這樣寢食無定時,不把身體搞壞了才有鬼!”

“疼……”花小麥在被窩裡悶悶地道,聲音聽上去毫無精神,而且似乎十分痛苦,“二姐,我難受……”

花二孃聞言便是一怔,連忙扒拉開她頭頂的被子,語氣立刻變得非常柔軟。輕聲細語道:“……這是怎麼了?哎呀,你這樣憋著只會更難過,來,快跟二姐說,究竟哪裡不舒服?”

花小麥於是費力地伸出腦袋,咬著嘴唇可憐兮兮地小聲道:“肚子疼……”

“肚子疼?好端端的,怎麼肚子會突然疼起來?”花二孃見她小臉似是煞白,便有點著急了,順手在她額頭上觸了一觸,納悶地嘀咕,“也並不發熱啊——我說小妹,你該不是月事來了吧?”

花小麥沒精打采地搖搖頭:“還不曾。最近這幾個月也不知怎麼了,自打來了火刀村,月事便一直不準,有時要拖上小半個月呢,而且,每次將來未來之時,肚子都有些隱隱作痛。前幾回都還勉強能忍得,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一早醒來,便疼得受不住。二姐,今天我恐怕沒辦法跟你去買食材了……”

“哎呀,那些事情先丟過一旁,這會子還理它做甚麼?”花二孃跺了跺腳,站起身在屋子裡轉了兩圈,嘴裡一個勁兒地喃喃自語,“這月事不調,是可大可小的事,耽誤不得的!你疼得這樣厲害,我得馬上帶你去看大夫才是,可……可火刀村裡的大夫,個個兒也不過是混飯吃,不頂事呀!哎呀,這可怎麼辦才好?”

她不停口地念叨著,忽然猛地轉過身:“小妹,要不咱們去縣城吧?”

花小麥將臉再度縮回被窩裡,嘴角偷偷一翹。

這可是你自己上鉤的喲!

花二孃雷厲風行,想到什麼就立刻要去做,當即便撲上來將花小麥扶起,一疊聲道:“對,咱們就去縣城,先到連順鏢局找左嫂子問問,哪家醫館的大夫最擅於醫治這女子的毛病,然後咱們馬上就趕過去。這會子不過是中午,咱們看了病,還來得及在天黑之前趕回村裡,抓了以上幾副,一定很快就會好的!你可千萬不能像我一樣……”

她話說到一半就停了口,垂下眼皮靜默一陣,輕輕地撥出一口長氣,伸手撥開花小麥額前的亂髮,軟聲道:“你這樣子,能走路嗎?要不我去潘太公家借輛板車……”

“不用。”花小麥趕緊搖頭,“我自己能走,倒是二姐,你好歹也該跟潘太公打聲招呼,省得姐夫回來見家裡沒人,心中著急。”

“啊,對對。”花二孃這才反應過來,“那你自個兒先把衣裳穿好,我去去就來。”轉身便跑了出去。

姐妹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停當,立即便出門往芙澤縣而去。一路上,為了照應“不舒服”的花小麥,花二孃這急性子將步伐調得極慢,時不時地還要在路邊歇上一歇。原本一個時辰便能走完的路程,這天卻足足多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抵達縣城時,已過了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