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話 么蛾子(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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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二孃其人,單單靠著一根燒火棍,便混出個“火刀村一霸”的威名,村裡不論是男是女,個個兒都要忌她三分。(⊥她這樣的性子,不管在家是什麼模樣,至少在外,是輕易不會吃虧的,大概也正因如此,她一旦露出這種惶然失措的神色,便格外令人覺得吃驚——至少花小麥是這樣。
她那雙手就像是從冰窟窿裡掏出來的一樣,又出了一身汗,更顯涼得透骨,花小麥將眉頭擰作一團,去櫃子裡取了件厚衣裳給她披上,輕言細語道:“喏,你想想,咱姐倆現下就住在同一個村子裡,想見面隨時都能見,日子又過得好好兒的,能出什麼事?”
花二孃垂了頭不語,只將嘴角輕輕地朝下瞥了瞥,可憐巴巴的。
“我雖不懂女人有孕時究竟是何情形,但要我說,你這還是因為即將臨盆,心裡不踏實的緣故。”花小麥於是拍了拍她的手,將聲音放得更輕了些,“你成日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倘使我那小外甥生下來瘦得如小貓一般,到頭來還不是你自家不好受?你要是肯聽我的,就放寬心,就算有天大的事兒,不是還有我姐夫幫你頂著嗎?而且,我這當妹子的,也不是個擺設呀!”
“是啊二蕎,你聽聽小麥的勸,眼下這光景,你怎能由著性子胡來?”春喜也立在一旁愁眉苦臉地幫腔,“你同泰和兄弟兩個想這孩子想了兩年多,如今好容易要生了,你可不能瞎鬧,否則莫說泰和兄弟,我都是不依的!”
花二孃抬頭瞟瞟她:“你們說得有理,我也明白,我何嘗不想吃得香睡得好,將我肚子裡的小祖宗養得白白胖胖?可是……”
花小麥曉得自家二姐這段日子難熬,抬手輕輕撫著她的背,回頭見景老孃不在左右。便湊到花二孃耳邊,笑嘻嘻道:“你跟我實話說了吧,是不是大娘做的飯菜不合你胃口?你吃不下,就找茬生事?”
“我哪是因為這個?”花二孃臉上終於現出點笑模樣,也將喉嚨壓低,嗔她一眼道,“不過,有一句說一句,她那手藝,就別說跟你比了。連我隔壁的潘太婆也及不上。又說不讓我吃得太辛辣。每頓飯都少滋沒味的……”
“行。懂了!”花小麥拖長了聲音應道,拍拍手站起身,故作無奈地搖頭,“這是你婆婆家。我若在吃食上頭指手畫腳,她肯定心裡不痛快,可我有什麼法子呢?誰讓你是我姐,我不心疼你心疼誰去?你在這兒等著,我手腳快,沒一會兒就把好吃的送到你面前,雖則你現下不該吃得太多,但最起碼不能餓肚子呀!”
說罷,就讓春喜在屋裡相陪。自個兒抬腳走了出去,跟景老孃打了聲招呼,借他家廚房做了兩道開胃的小菜。花二孃也不知是對了胃口,還是勉強給她面子,總算是吃了小半。三人在西側廂房又說了一會兒話,花小麥便同春喜一起走了出來。
其時,景老孃正在院子裡拾掇曬乾的紅棗,回身瞧見她二人出來了,忙三兩步迎了上來。
“怎麼,真吃了?”她瞪大了眼睛,緊緊盯著花小麥的臉。
“吃了少許,這會子說是有笑,我讓她睡下了。”花小麥應了一句,發現她那簸箕裡的紅棗個大飽滿著實不錯,心中生出一計來,因笑著道,“大娘,家裡可有曬乾了的龍眼肉?我想起有樣物事,吃了或許能使我姐這心悸怔忡的情況有所緩解,我這就給做出來,煩您每日敦促她吃幾顆。”
“龍眼肉……倒是有的。”景老孃略有匈疑,“不過龍眼那東西,火氣重得很,二蕎現在吃了怕是對肚子裡的娃沒好處吧?”
果然只惦記著肚子裡的那一位,花小麥暗暗嘆了一口氣。雖說這是人之常情,但身為花二孃的“孃家人”,她還真是很難完全理智地看待問題。
“不會的。”她彎了一下嘴角,溫和地道,“鮮龍眼的確是火大,易令人生燥,但曬乾了的龍眼肉卻性溫味甘,最是益氣補血,我二姐吃了,對大人孩子都有好處。她現下這情況,大夫也不會隨便給開藥,只盼她吃了這個,心中能安穩些。”
景老孃聽到這裡才算放下心來,一拍大腿:“那行,我這就去給你拿出來,你就在我家廚房裡張羅。咳,別說龍眼肉了,只要能讓我那小孫孫平平安安的,就是龍肉,我也給她弄來吃呀!”
說罷,又小聲嘀咕了兩句,也不知在埋怨什麼,這才騰騰地衝進廚房裡。
花小麥取了幾十顆幹棗子,也跟了進去,將棗子與龍眼肉同煮,七成熟時再加進去些鮮薑汁和蜂蜜,水滾之後盛出來冷卻,用一個能密封的小罐子裝好,遞到景老孃手裡,囑咐她每日給花二孃吃三次,想了想,又扯一下她的袖子。
“大娘,我二姐如今瞧的可還是縣城保生醫館裡那邢大夫?可知道她大概是什麼時候生?”
景老孃得了那罐子用龍眼和棗子做的蜜餞,就像抱著寶貝一般,妥妥當當地收在櫃子裡,方回身死皺著眉道:“怎麼不是?聽我家泰和說,上個月還去請那邢先生瞧了一回哩,說是四月底左右,我那小孫孫就該落地……嘖,每次給的診金可不老少,她還這樣折騰,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花小麥也不與她爭辯,仍笑著道:“大娘,我曉得我二姐有孕,這是你家的事,我不該瞎攙和,但到底我還算是會做兩樣吃食。要是接下來她還是吃不下東西,麻煩您來跟我說一聲,只要能幫上忙,我肯定盡力。”
“行了行了,若有用得著你處,我決計不會同你客套的!”景老孃過了河便拆橋,面上露出兩絲不耐的意味,揮手道,“我聽說你那小飯館兒不是挺忙?如今你二姐也睡下了,我便不耽擱你,趕緊去忙你自個兒的吧,啊?”
春喜聽得眉毛也立了起來,嘴巴張得老大。正待開口,卻被花小麥拽了一把,只得不情不願地跟著她從景家老宅走了出去。
兩人站在院牆邊那棵香樟樹下,春喜便嘟了嘴,悻悻地道:“我瞧著,二蕎說成日心中不痛快,倒不像是在專門鬧彆扭。她那人可硬氣了,一點小病小痛,根本不當一回事,今兒我看她愁得那樣——保不齊是她那沒眼色的婆婆給了她氣受呢!”
花小麥低頭思索一陣。咬了咬嘴唇:“這倒不至於。景大娘就算想挑事兒。大約也不會選在眼下這時候。我也知道我二姐如此心慌,絕對不是無中生有,可她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咱們不也就只能安撫著嗎?幸而我那姐夫還挺好。這兩日我抽個空去鐵匠鋪與他說說,請他多上點心,他也就有數了。”
說著,又笑笑道:“好了,那是我親姐,我還不曾怎樣,你卻為何比我還義憤填膺?時候不早,咱們真該快胸小飯館兒了,你放心。眼下我和我二姐住得這樣近,我一定會照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