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花小麥這麼快便又要去飯館做買賣,孟老孃委實嘮叨了小半日,又是埋怨她不在家,這一屋子的活兒便都落在自己頭上,又是嘀咕她有一手好廚藝,卻只是便宜外人。

花小麥不欲在這個事上和她爭辯,想了想,便笑道:“娘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每天早上出門之前,先把飯菜做好擱在鍋裡,您要吃的時候,自個兒熱一熱就好。我多做些,將晚上那頓也一併帶出來,您就不用再為做飯而操心了,好不?”

孟老孃斜她一眼,陰陽怪氣地丟出一句“那我豈不是每天都得吃剩飯?”,還待再說,卻見孟鬱槐臉色有點不好看,也只得將滿肚子牢騷又吞了回去,沒再做聲。

於是,不過是成親之後的第五天,花小麥在村東的那間小飯館,便又重新開門做起買賣來。

許是因為歇業好幾日,將那一眾食客肚子裡的饞蟲都勾出來了的緣故,重新開業頭一天,生意倒比之前好了許多。村裡陸陸續續有鄰里街坊趕來,官道上也下來了不少人,開天闢地頭一遭,這天中午,大堂之內竟坐了個滿滿當當,門口竟還有幾人在等。花小麥歡喜得差點蹦起來,忙不迭地進廚房張羅,雖是揮汗如雨,一兩個時辰下來,腰脊都做酸,心裡卻格外樂呵。

因怕打攪她,孟鬱槐便並不曾在鋪子上長留,偶爾來看一眼,囑咐她兩句,便自去做自己的事。連著幾天下來,生意竟大有愈來愈好之勢,花小麥好好兒地鬆了一口氣,只盼著這勢頭,一定要繼續旺下去才好。

這日午時,大堂之內照例坐滿了人。花小麥正在廚房裡做一道筍煨火肉,時不時轉過臉去,向探頭探腦張望的周芸兒解釋個兩句。春喜忽然腳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小麥妹子。”她壓低了聲音,湊在花小麥耳邊。似是有些焦慮地道,“你出去瞧瞧,臨窗那桌坐了一男一女兩人,說是要見見掌勺的大廚哩。”

“見我?”花小麥便擰了擰眉頭,“見我做什麼?莫不是覺得菜有問題?”

“反正……桌上那幾個菜,他們是沒怎麼動過。”春喜也有點拿不準,搖了搖頭。

“菜是不會有問題的。”花小麥篤定地道。“每一樣都是我親手做的,不曾假手他人,絕對不可能出任何紕漏,這一點我心中清楚得很。至於咱們用的食材。也都是早上現給送來的,最是新鮮不過——旁人都吃得好好兒的,怎會獨獨他們覺得不妥?”

春喜低下頭細想了一回,試探著道:“興許是有別的事呢?我瞧那二人,好似挺心平氣和。不像要找茬的模樣。”

花小麥點了一下頭,咬了咬嘴唇,解下腰間的圍裙,抬腳便走了出去。春喜彷彿生怕她一個人應付不來會吃虧似的,緊緊跟在她身後。也跑進大堂裡,遙遙往窗邊指了一指。

事實上,即便是沒有她提醒,花小麥也能輕易將那二人給認出來。

整個兒大堂裡的食客們都吃得正香,不時推杯換盞,笑呵呵的,唯獨窗邊坐著的一對中年夫婦,看上去卻愁容滿面。

兩人大概三十來歲,男人微微有孝福,穿一件黃櫨色的錦緞夾袍,腰間還繫著一塊玉,花小麥雖不懂,只看上一眼,卻也覺得多半價值不菲;女人同樣打扮得十分講究,長得也很端莊,只是瘦得可怕,簡直脫了形兒,且一點精神頭都沒有。那男人搛了一筷子菜,似是想要送進她碗中,她立刻便嫌惡地使勁搖頭,彷彿下一刻,便要嘔出來一般。

花小麥站在原地盤算了片刻,便匆匆走了過去,面上帶一點笑容道:“兩位,可是菜色有甚麼不如意之處?”

男人驀地抬起頭來,看見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後便瞅一眼站在她身後的春喜,遲疑著道:“這位……便是你們這飯館兒的大廚?這年紀……”

“可不是?”春喜頗有兩分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您莫看她年紀小,說起廚藝來,別說我們這小村子,就是整個芙澤縣,也未必有人能勝得過他。您若有事,只管同她說便罷,這館子也是她開的吶!”

男人聞言便是一驚,忙站起來揖了一揖:“原來你就是蘇老弟口中那位姓花的姑娘?蘇老弟不久前在這小店中吃了一頓飯,回了青平縣之後,便對你的手藝大加讚賞。我還在心裡琢磨,一個女子做出來的菜能得他讚兩句已是不易,卻不想你竟如此年輕?果真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說著,他便碰了碰旁邊那女人的胳膊,十分有禮有節地道:“我姓吳,吳文洪,這位是我內人。我們也是青平縣人,與蘇老弟是多年的老相識了。”

花小麥完全弄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興師動眾,只得也規規矩矩地與他見過,又朝桌上掃了一眼。

這二人今日點了二菜一湯,雞絲魚滑、芙蓉豆腐、腰肝湯,皆是口味十分清淡的菜色,菜幾乎沒怎麼動過,湯也彷彿只喝了兩三口。

“是不是……不合口味?”她試探著問道,“若有什麼讓您覺得不滿,您只管開口便罷,我這就去重新給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