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麥並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的性格,收學徒這回事,說白了是利己利人,令得周芸兒學成一門手藝之餘,也替自己將來尋一個靠譜的好幫手,稱呼什麼的,於她而言其實並不重要。(△她之所以讓周芸兒叫自己“師傅”,一言以蔽之——純粹是為了噉瑟,就圖個心裡舒坦。

周芸兒用那一排細細白白的小門牙叩住下唇,邁著小碎步怯生生地挪到花小麥跟前,面頰和脖子都紅成一片,耷拉著腦袋,細聲細氣叫了一聲:“師傅……”

“我給你當師傅,你覺得很丟人?”花小麥斜睨她一眼,暗地裡搖搖頭,似笑非笑道,“不至於吧?”

“怎麼會?”周芸兒給嚇了一跳,慌忙抬起頭來,“我能來這飯館兒裡當學徒,心中不知多歡喜……”

“你瞧,你不也是會大聲說話的嗎?”花小麥便笑了,伸手自覺很老成地在那周芸兒肩上拍了兩拍,“我不知別處是何情形,反正在我這裡,可不作興扭扭捏捏的。這廚房中一忙起來,各種動靜大得很,你若還只在嗓子眼兒裡哼哼,我手中忙活著,耳朵裡又聽不清你說的甚麼,豈不瞎耽誤工夫嗎?”

見周芸兒小心翼翼地點頭應了,她便領著這姑娘在廚房裡大致轉了一圈,將各種鍋灶器具的用途細細說與她聽,又指著角落中堆得滿坑滿谷的菜蔬笑道:“那是我家地裡剛剛收下來的一茬菜蔬,倒有大半送來了我這裡,白菘尤其多。那東西便宜。你每日無事時,便多取幾棵來切,不求切得多麼漂亮,最重要是讓刀肯聽你的話,將那刀使得順了,我再教你各種刀功技法。至於那配菜、調味、火候……皆是後話,你且不要心急,咱們慢慢來。”

“嗯。”周芸兒連忙又是一下點頭。想了想,咬唇道,“我不著急,師傅你肯收我,我必是要聽你的話的。”

花小麥彎了彎嘴角,又道:“按規矩,你來給我當學徒。我便理應包你吃住。只你家就住在咱火刀村裡,若每晚你想回家去歇卻也使得,你……”

不等她說完,周芸兒便急急搶過話頭:“不……不用了師傅,我就在這鋪子上總好,省得走來走去的麻煩,順便還可幫著守店……師傅。你就讓我住在這裡好不好?”

花小麥聽得這話,便微微皺了一下眉:“你不想回家?你爹是不是還欺負你們母女來著?”

“他……好多了。”周芸兒神色便有些低落起來,稍稍垂下頭,“自打上回與師傅你見過,他便收斂許多。我……只是不想每日裡看見他喝得醉醺醺的回來。”

花小麥心下了然,也就不再多問,痛快地應道:“既這樣,回頭我便讓春喜和臘梅兩位嫂子給你收拾出一間屋。咱這小飯館居住條件並不太好,臨著官道,也算不得太安全。你每晚住在這裡,夜了便不要出門,得把細警醒些才是。”

周芸兒面上顯出兩絲笑意,忙不迭地應了,花小麥又與她講了講廚房裡慣常有哪些忌諱,需要注意什麼,便打發她洗了手,取白菘來練著切。

正說著。春喜從大堂走了進來。

“來了三位行商的客人,說是吃完之後還要趕路,讓咱們手腳快些。聽說今日店裡有養了一月來大的小雞,就問了一句。能不能做一道‘油泡仔雞’。”她利利落落地說了一通,便朝花小麥臉上望了一眼。

“這有何不行?”花小麥簡短地應道,“嫂子你揀一隻小雞剝洗乾淨,我這就動手。”

春喜點點頭,正要挽袖子捉雞,那邊廂正在努力切白菘的周芸兒回過頭來,抿了一下嘴角,試探著道:“師傅,要不那殺雞的事,讓我來做吧?”

花小麥本想問上一句“你會殺雞?”,細琢磨一番,又覺自己這問題純粹是廢話。這個年代的農家女兒,尤其是最大的那個,只怕自小便隨著母親將家裡家外的活計一把抓,殺只雞罷了,又有何難?

“也好,那你就試試。”她於是便笑著點了點頭,“動作輕巧些,莫要碰壞了雞那滋味便要打折扣了。”

周芸兒赧然笑了一下,道了句“我理會得”,立時便燒了一大鍋熱水,繞到後院捉了一隻小雞進來,利利落落地割脖子,將紅彤彤的雞血都傾進一隻大碗內,拔毛去內臟,動作極之嫻熟。

花小麥滿意地盯著她的動作瞧了一會兒,順手在熱鍋中倒了生油,不經意間一抬頭,卻見春喜仍舊站在一旁,便訝異地挑了一下眉:“嫂子你怎地還在這裡,有事?”

春喜低頭想了想,嘴唇囁嚅了一下,擺擺手:“你先忙,待晚間打烊了,我再同你說不遲。”語畢,三兩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