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鬱槐委實有些困惑。

方才花小麥在宋靜溪面前洋洋灑灑那一通議論,正經將他給驚住了。

前一刻,她還在那園子裡口無遮攔地亂說話,眯起眼睛笑得如同一隻奸狡的女狐狸,下一時,卻腰板挺直、眼眸晶亮地端坐於前廳中侃侃而談——對於廚藝之事,孟鬱槐實屬門外漢,花小麥與宋靜溪之間的談話,他也未能聽得十分明白,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姑娘怎地就能如此自信?

對,就是自信,那種“老子說的全是真理”的氣勢,從她一舉手一投足之間洶湧澎湃而出,簡直摁都摁不住。一個才吃了幾天飽飯,生活不過剛有些起色的姑娘,她這股子信心到底從何而來?

花小麥在心裡直呼“糟糕”。

方才在那宋靜溪面前,她好像的確是有些忘形了。一開始,原本只打算隨便說個兩句敷衍了事,誰料那話匣子開啟了,輕易還真是關不上,越說越起勁,越說越高興,不知不覺,將自己穿越前所掌握的那些煎炒烹炸的知識,一股腦兒地全倒了出來,到得將要離開時,甚至還生出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事實證明,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啊,如今可不就立時被這心思縝密的孟鬱槐捉住了疏漏?

“這個嘛,呵呵……”她撓了撓自己的太陽穴,乾笑了兩聲,一時想不出該怎樣解釋才最為周全。

“呵呵?”孟鬱槐眉頭便是一皺,“這問題……很難回答?”

“倒也沒有……”花小麥忙擺了擺手,索性信口胡謅道,“其實我說的那些,也算不上甚麼‘道理’,不過是從前住在老家。無事時在村中閒走,見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聊天,便湊上去聽了兩耳朵,有意無意地就記在了心裡。”

說到這兒,她就扁了扁嘴,彷彿萬般無奈似的:“唉。孟家大哥你也是瞧見的,剛才那位宋老闆冷不丁拿了那許多問題來問我,我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如何能不著慌?左右無法,只得將在家鄉時的所見所聞胡亂糅合著說了出來,對不對的。我也不知道……”

她也知道這番說辭可信度實在太低,不由得越說越心虛,乾脆閉了嘴,訕訕地又笑了一下。

大哥,這事兒說白了跟你無關。差不多得了,你就甭再多問了成嗎?

孟鬱槐忽然覺得有點頭疼。

這姑娘擺明了就是在撒謊,眼珠子亂轉,幾乎都要蹦出來了——蒙誰呢?

想了想,他便清了一下喉嚨,又接著道:“你不要為難,我不是想打探甚麼,若你有難處,不想說的,我自然亦不會勉強。”

“哦。”花小麥悶悶地應了一聲。自知那謊話太拙劣,連鬼都哄不了,本著多說多錯,不如緘口不言的原則,默默地朝前走。

孟鬱槐無奈笑笑,推起空板車也跟了上去,然而沒走兩步,卻見前頭那姑娘腳下突然一滯,轉身飛快地奔了回來,忙將那板車擱到地上。蹙了一下眉頭:“還有何事?”

花小麥一鼓作氣直衝到孟鬱槐面前,又急又快地道:“孟家大哥,我跟你說實話吧,剛才我的確編瞎話來著,不是存心騙你,只是許多事,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這事原無傷大雅,我也從未起過任何歪念頭,你就別一直放在心裡,也不要再去琢磨了行嗎?”

這是……害怕他誤會的意思?孟鬱槐微微有些訝異,抬了眼皮去看她,因為離得近,鼻子裡嗅到她身上那股混雜了雨味的氣息,彷如沾滿了露水的嫩草一般。

他也不知怎的,心口忽覺一熱,竟是想也沒想便點了頭:“如你所言,這確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我不想了就是。”

“呼……”花小麥從胸臆中吐出一口長氣,又接著道,“還有,你也別去問我二姐和姐夫,今日的事,最好在他們面前提都不要提,我不想二姐替我操心。”

原來是為了這個……

孟鬱槐那顆剛剛還直冒熱氣的心往下落了落,卻仍是頷首:“好,我不說,你放心。”

“謝謝你啊!”花小麥這才算是徹底放下心,衝他咧嘴一笑,回身往連順鏢局的方向跑去,連腳步也輕快起來。

孟某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方才抬腳追上了她。

……

一路再無話,很快回到鏢局,花小麥少不得又把那番椒的情況和花二孃詳細說了說。

“意思是,只有一株救不活,其他的卻是都無大礙?”花二孃雖向來對那“幾株草”毫不關心,聞言,卻也稍稍鬆了口氣,登時立起眉毛來,兇巴巴道,“既如此,你怎地耽擱了這許久?該不會是偷偷摸摸上哪兒玩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