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喲”是什麼意思?這位鼎鼎有名的春風樓魏大廚,無論語氣動作還是神態,和他那黑麵神一樣的造型,完全不搭嘎啊!

花小麥沒搭理他,依舊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砧板上,將薄如紙片的火腿切得頭髮絲般細,擱進煮著整雞和豬腳的瓦罐裡,又從水盆裡撈出一條奄奄一息、眼看就要翻肚的大鱅魚,去鱗取腮剖洗乾淨,把其中的一半片成魚片,與魚頭一起,也放入瓦罐之中。

整個過程快似流星,魏大廚半張著嘴,在旁邊看得眼睛都直了,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待得花小麥又從菜筐裡拿出一塊豆腐,浸入鹽水中,他終於忍不住了,伸出一根粗胖的手指在她的肩胛上戳了一戳:“喙,小丫頭,我在跟你說話!”

花小麥素來不喜做菜時有人在旁圍觀,已經忍了他好一會兒了,見他不但不肯離開,還指指戳戳上了手,心中更是發煩,側過身去直直望向他的臉,薄帶不耐之色:“你到底要幹嘛?”

“我說那掛在房樑上的火腿你不能用,聽不懂啊!”魏大廚總算找到了存在感,趾高氣揚一擰脖子,碩大的鼻孔裡噴出一股冷氣。

花小麥簡直厭惡到了極點。

她今日一早來到李家,眼見著他們對前來道賀的賓客區別對待,自己又不受重用,已經憋了一肚子氣。好吧好吧,這樣的局面不是她能夠左右的,她也唯有將這桌所謂的“二等席”打理得漂漂亮亮,給自己和那桌被怠慢了的賓客爭一口氣,可這魏大廚,偏生還要跑來瞎攪和!

“你也說這火腿是掛在房樑上的,並不是你菜筐裡的東西,我憑什麼不能用?”她直直望著面前那粗黑胖大的男人,下巴微微揚起,“魏大廚,上樑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大事,這宴客的酒席若做得不好,可是要被街坊鄰居說閒話的!您有三五學徒在旁邊幫您打下手,我卻只得一個人,拖延不起!咱們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分內功夫不好嗎,您何必故意找茬?”

不等魏大廚答話,一個學徒就跳將出來,指著花小麥的鼻子吆五喝六道:“嘿,怎麼說話呢,我師父,那可是芙澤縣一等一的大廚,全賴他,春風樓才能生意紅火賓客滿堂!連縣太爺都要給他兩分面子,你個毛丫頭,也敢在此大放厥詞?我看你是活……”

“素質,注意素質!”魏大廚很有派頭地一揚手,打斷了那學徒的話,眼睛微眯,大模大樣盯著花小麥的臉,“小丫頭,那火腿的事兒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看你刀工不錯,有心提攜你,你可不要不識抬舉啊!二等席面,哪值得你費這麼大功夫?我打發個夥計替你隨便做做也就罷了!你過來幫我切切墩兒看看火,輕輕鬆鬆工錢到手,總強過你一個人張羅整桌席面,累得精疲力盡哪,我可是好心!”

“謝謝你的好心和抬舉,不過不必了。”花小麥不想再跟他多費口舌,把用鹽水浸透的豆腐撈出來切成方塊。

魏大廚吃了個軟釘子,不由得火冒三丈,又覺得這麼悻悻走開實在太丟份,裝模作樣往瓦罐裡溜了一眼,搭訕著道:“好好好,我也不過就是那麼一說,你不願意就算了,如今的年輕人,心氣兒都高得很哪!不過,你那是啥玩意?”

“一品鍋。”花小麥連頭都沒抬,從菜筐中選了一把稍微鮮嫩點的小青菜,拔掉老葉,自顧自將菜心摘洗乾淨。

……

有了上一回給喬記紙紮鋪子做團年飯的經驗,今天的花小麥無疑手腳要麻利許多,那瓦罐裡的湯需要用小火煨制一個半時辰,趁著這個空檔,她便將冷盤收拾了出來,又把做熱菜的各種食材、調料準備好,只等將要開席時再下鍋烹煮。

前院的喧囂之聲逐漸熱鬧起來,聽上去,似乎是匠人們已經把大梁抬上了房頂,大人們紛紛大聲起鬨,小孩子們則忙著打鬧玩樂,聲音大得直衝雲霄。

一臉笑模樣的李三嫂得空來了一趟廚房,把花小麥和魏大廚及幾個學徒都拉到了前院,說是馬上就要“拋梁”了,讓他們也一塊兒參與,跟著沾沾喜氣。花小麥走進院子裡,果然見那屋頂上的匠人手中摟著一隻鼓鼓囊囊的大口袋,作勢要把裡面的東西往下扔,底下的人挨挨擦擦擠成一團,都伸長了手,仰著頭一臉期待。

“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嘍!”

匠人敞著洪亮的喉嚨,一邊吆喝著,一邊不斷灑下包著饅頭、銅錢、瓜子的大福包。人們一窩蜂地擁上前,爭搶得不亦樂乎,笑罵和歡鬧之聲響亮得幾乎要將剛建好的房頂掀開。

花小麥心中雖有不快,卻也被這種喜慶的氣氛所感染,接到了一個裝著銅錢的福包,走到一旁正要開啟看看,卻被一隻手拉了一把,趕忙抬頭,卻是喬雄。

“小麥,今日李家的席面也是你來做?怪道我方才就聞到廚房裡傳來一股子濃香味……哎喲,那我可又有口福啦!”喬雄喜氣洋洋地一徑將花小麥拉進堂屋之中,笑呵呵地道。

“是啊喬大叔,您也來吃席?”花小麥展顏衝他一笑,又四處打量一番,帶著點俏皮,遺憾地吐吐舌頭,“您坐在這桌?那您的席面,不歸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