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這是花小麥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不是不想嫁,而是壓根兒沒這個概念。

誠然,在這個年代,如她一般年紀的姑娘,大都將婚姻大事提上了議事日程。被媒子踏破門檻的有之,因為不被垂青而成天躲在家裡淌眼抹淚乾著急的,更是不計其數。及笄之後定下親事,對火刀村的姑娘們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於花小麥而言,顯然有點不太現實。

盲婚啞嫁,莫名其妙跟一個不認識的男人在一塊兒過一輩子?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接受不了。可是,怎麼才能讓花二孃放棄這種念頭?

“你發什麼呆?”花二孃性子急,嘴上又沒個把門的,見她眼睛直勾勾的半晌不說話,就毫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趁著水熱趕緊洗,洗完了我給你上藥。別說我沒提醒你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得儘快長些肉才好。瞧你這皮包骨的寒酸樣子,趕明兒不管是誰娶了你,夜裡躺在床上一模,都嫌硌手!”

節操呢?花小麥掃她一眼,簡直哭笑不得。

自己好歹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她怎能就這樣大喇喇地將夫妻之事擺在嘴邊?

“二姐你先出去吧,我很快就好。”花小麥抬頭對花二孃笑了一下,趁她不注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從村外挖回來的五十六斤冬筍,洗淨蒸熟剝了殼之後,就只剩下四十多斤。花小麥管花二孃討了兩個錢,去村裡最好的油醬鋪買了幾樣醬料,又去雜貨鋪挑了一小壇蜜,開工那天,關蓉也從家裡趕來打下手,一進門就連聲道歉,說是自個兒身子不中用,挖筍那天也沒幫上忙,又問花小麥,這四十多斤冬筍製成成品之後,還能剩下多少。

“至多也就三十來斤吧。”花小麥一面應著,一面大大咧咧往地上一趴,往熊熊燃燒的土灶中填了幾根細松柏枝,“的確是少了些,不過也沒關係,這第一回,咱們就只當是試試水,若是縣城裡的人喜歡,下次咱們多做一些就是。”

關蓉點了點頭,蹲下身來看她操作,又好奇地指了指擱在地上的蜜罐:“那天我家做筍脯時,並沒有加蜜糖,怎地今日卻要用上它了?”

花小麥抬頭衝她笑笑:“這蜜糖,主要是為了讓賣相更好看,薄薄刷上一層,筍脯就會更加瑩亮有光澤,還能令口感回甘,若是自家吃,就不用講究那麼多了。”

關蓉“哦”了一聲,麻利地挽起袖子:“那小麥妹妹,你看看我能幹點什麼,就只管吩咐吧。”

兩人熱火朝天地忙活了一整天,花小麥控制火候和醬料調味,關蓉則在旁邊幫著給烤得半乾的筍脯刷上蜜糖。傍晚景泰和從鐵匠鋪回來,聽說這筍脯得看護上整整一天一宿的時間,就自告奮勇與花二孃一起擔下了夜裡的工作,以便讓兩個姑娘——尤其是關蓉,能回家歇一歇。

事實上,花小麥一整晚也幾乎沒怎麼睡覺,生怕火候出了問題,每隔半個時辰就要起床去房後瞧瞧,翻轉一下架在火上的竹條,或是往灶裡添減幾根柴。

寂靜的寒夜裡,混合著煙燻味的松柏香飄散到半空中,柴禾在土灶裡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熊熊的火光中,她看見昏昏欲睡的花二孃挽著景泰和的胳膊,依偎在他肩頭,心中在一剎那間,忽然覺得很安寧。

好吧,她對生活質量的要求真是越來越低了,居然這樣,也能覺得幸福。

……

經過一個晝夜的辛苦,終於大功告成。

做好的筍脯表面微脆,泛著一層淡淡的醬料黑褐色,被清早的亮光一照,晶瑩油亮,熠熠生光。冬筍在烘烤之前已然是蒸熟了的,花二孃按捺不住,切了一片送進口中,立刻連聲叫好,死說活說地非要留下來兩斤,說是過年時用來燉火腿湯,一定美味無匹。

花小麥一宿沒怎麼睡,精神頭倒還不錯,也不想再多做耽擱了,取來一個竹簍,將筍脯一層層碼進去,用乾淨的粗黃紙隔開,約上關蓉,預備當天便拿到縣裡去賣。

芙澤縣離火刀村並不遠,若是腳程快,一個時辰也就到了。只是這天的天氣不太好,一早便有些灰暗,像是隨時都有可能下起雨來,花二孃放心不下,拉著花小麥,反覆囑咐她筍脯賣不掉不緊要,千萬早些回來才好。花小麥笑著應了,將三十多斤筍脯都背在自己身上,牽著關蓉就出了村。

這是花小麥穿越之後,第一次來到縣城這樣繁華的所在。街道上店鋪鱗次櫛比,賣各樣小玩意的攤販大聲叫賣,不過是上午,已經人擠著人,實在好不熱鬧。花小麥初來乍到,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東瞧瞧西望望,倒耽誤了不少時間,關蓉在她身邊直嘆氣,只能生拽著她的胳膊朝前走,在一處人潮頻密的市集停了下來。

“喏,芙澤縣的酒樓飯館,大多數都集中在天勝街那邊。”關蓉幫著花小麥卸下背上的竹簍,指了指不遠處道,“既有兩三文錢就能吃一碗麵的小食肆,也不缺一頓飯就花掉一兩銀子的大酒樓,要我說,與其四處奔走,倒不如直接去那裡碰碰運氣,反而還便當些。”

“行。”花小麥痛快地點點頭,朝四周看了看,將簍子裡的筍脯拿出來一些,放進關蓉隨身攜帶的竹籃裡,“蓉姐,你身子不好,走了這麼遠的路,應該已經很累了。我看這裡人挺多,要不,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吧,我留點筍脯給你,倘或有過路人看上了,你只管賣給他們就是。記得咱們之前商量好的價錢,可別賣得太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