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原本人口繁盛之地盡皆蕭條。淮河兩岸,各方拉鋸,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枯樹昏鴉。田地更是一片蕭索荒蕪。

這一年暮春時節,晉師,氐秦,冉魏在泗水、汝水、淮水之畔,徐、兗、豫州之地四方拉鋸。這裡本是富饒之地,如今只見累累白骨。

這一日,淮水南岸壽春城中,謝尚只領著殘兵敗退。旬月之前,晉師與氐族秦國交戰,姚襄與王擢同領前鋒之事,意欲進攻以抗擊秦軍苻雄、苻菁。那成想王擢陣前倒戈,晉師大亂,於撤退途中損失大半,若非姚襄在芍陂拼死相抗以斷後,謝尚幾欲落入敵手。

如今退屯壽春,召令全城戒嚴。府衙之內,謝尚驚魂甫定,只擎住姚襄的手道:“若非平北將軍之故,吾幾不見江東父老。”

姚襄寬慰道:“先父過世之前曾叮囑我等當盡臣節。將軍全軍所賴,北伐重任系將軍一身,克服中原非將軍莫屬。吾等羌族身逢動亂之際,幸得將軍方有託身之所,怎能不拼死效命,以衛將軍。”

“專諸以報吳王,故舍身行刺。姚平北雖為羌人之後,然君之高義不遜於古之先賢。吾等表奏朝廷以聞,許將軍居於譙城。再行表奏,加官晉爵,以彰君之救命之恩。”

謝尚忽又顯露難色,“只是如今北伐初戰失利,殷浩不予責備已屬寬宥,怎能再討封賞之情。”

姚襄聽到謝尚將淮河之畔的譙城給他落腳,心中已是感激不已,只跪下說道:“將軍之恩,不使我羌族流離失所。吾自銘感於心,至於封賞之事,不提也罷。”

只在這時,一軍士匆匆入帳,稟道:“濮陽太守戴施急報。”

淮南太守陳逵只道:“快呈上來。”隨即轉呈給謝尚。

謝尚只匆匆覽過,臉色隨即如陽光穿過烏雲,陰鬱隨即消散,笑道:“吾等此次北伐有望了。”

眾人只交頭四顧疑惑不解。

謝尚只速速命人傳諸位將領到府中聽命。

少頃,眾人皆來到府中,謝尚神色一振,只言道:“吾聞冉閔大敗,偽朝魏國傾覆在即,鄴城之中,蔣幹遣人求援我等。”

陳逵之前吃過大虧,只言道:“夷狄相攻我之幸也。何況魏國假託大義之命,欲自立中原,今一朝覆滅吾之幸也。”

陳將軍所言倒也不無道理,然眾位可知此救援之信是何內容。

眾臣不解,望著謝尚。謝尚只緩緩說道:“……許送傳國玉璽於天朝,以存社稷。”

傳國玉璽:自秦始皇並六國之後,取和氏璧而鑿。命丞相李斯書寫“受命於天,既壽永昌。”自那以後,此傳國玉璽乃王朝更迭,國君受命於天之象徵。

永嘉喪亂,司馬睿自渡江以來,被群臣擁立,登基稱帝,然北邊偽朝多鄙薄之,是謂“白板天子。”何故?懷帝蒙難之後,傳國之璽,被偽漢劉淵獲得之後,歷劉聰劉曜,後被羯人石勒所獲,如今在冉閔手上。

北方諸胡雖非漢人,然傳國之璽在其手,晉室雖是衣冠南渡,然皇序正統卻是旁落。

聞聽傳國玉璽下落。旁邊的北中郎將荀羨振奮不已:“傳國玉璽,天命所歸也。如今我軍新遭大敗,偽朝送傳國玉璽恰逢其時。”

“荀穎川(郡望)所言有理。如此北伐之功唾手可得。”

謝尚只喚道軍中的掌書記,命其手書給戴施,務必取得傳國玉璽。

北邊穿過那淮河,黃河,在冀州平原之上,漳河之畔,曾經的河北第一都城如今已是一個了無生氣的死城。

冉閔之敗,鄴城之內已是哀鴻一片,冀州郡縣望風而降,魏軍只能退避已自保,魏國只餘鄴城一隅之地而已。

如今鄴城外圍已被慕容評攻陷,只餘內城。城中內無餘糧,外無救兵,軍心浮動。

這日,城牆之上,隨冉閔起兵的從龍之將王簡正在巡視城頭。

只待到鳳陽城門上視察,只見一隊軍士正在拼命廝打。一個馬弁模樣的人只從外圍意欲進去,和那些人拼命。那馬弁嘴上喊道:“還我馬來,還我馬來!”

“住手!”王簡大喊道。

眾軍士一聽是大官來,便停止廝打,只呆立在兩旁。

那個馬弁匆匆趕過來,只撲向王簡道:“將軍,他們殺,殺戰馬。”

戰馬稀缺,豈能擅殺。王簡一聽大怒,忙吩咐身邊親衛喝道:“擅殺戰馬者罪無赦,抓起來。”

這時人群中土人一個人衝出來,跪下道:“將軍,要抓就抓我,是我讓他們這樣乾的。”

王簡只握緊身旁的佩刀,只呵斥道:“馬願,馬校尉,你可知私殺軍馬可是重罪,按律當斬。汝是校尉不能約束手下,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