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聖陰,此乃故人一樁冤情。雖人已去,然若不秉公處理,我遼東眾將士恐意難平,萬望將軍為之申理。”言罷卻見那士卒從懷裡拿出一塊白色的布帛,上面盡皆血書。

慕容翰匆匆看過,臉色嚴峻,收起布帛,卻問道,“你尋我這一路可有旁人知曉?”

那小鬼頭說道:“於這一路並無旁人知曉,此事幹系重大,我深知。”

“既如此,那好,你且進我帳中”慕容翰不久又返身出帳,看了看左右,對那兩守衛說道:“非我命,任何人不得入內,若有要事只說道:將軍不勝酒力,腹中難忍,若無要事陰日再稟。”

兩守衛盡皆領命。

慕容翰延攔那小鬼入內,問道:“我原知遼東戍守頗為艱險,想不到艱苛至此,燕王不知嗎?”

卻見那人說道:“遼東軍械戰馬糧草供應均由前軍師將軍統管,旁人無從插手,加之襄平都尉原為貶謫的平遠將軍,不好為士卒申理,且有……”

“你且說來,事已至此,已毋須憂慮。”慕容翰見他心中還是有疑慮,便直言不諱的說道。

“我常聽之前崔頭說起過,慕容諸子中,屬慕容翰最為智勇雙全。他愛撫士卒,將士鹹與用命,今之一見果然無差。”卻見那人拜服道,“襄平守軍苦矣……糧草不足,都尉不得已發營中之人自發屯田。不成想遼東這幾年天氣甚寒,莊稼所活者不多,致使徒勞無功。都尉不得已削減人數,吃空餉,城防壓力甚大,悉撤邊縣,盡入襄平。”

“既如此,何不上奏燕王,表慕容評之罪狀,以正視聽。”慕容翰問道。

“將軍所意或有道理,然一則襄平之地原為慕容仁叛軍所據,燕王復克。原意悉坑殺我遼東民,燕王不追究已屬萬幸,哪敢復為自己謀利,且燕王素來打壓我遼東世族。”那人跪在地上不住的啜泣,慕容翰扶起,那人繼續說道。

“二則,軍中將帥素以襄平鄙陋,競相暗通慕容評,意欲回都,誠不予言之。獨慕容汗將軍為我邊民謀利,所得俸祿俱賞軍士。且得崔益之力,燕國與高句麗雖為敵國。但為謀生計,都尉也放高句麗商隊通行,收取過往之商稅。加之我襄平靠近河海交接處,我軍可從海路進攻,掠得趙國所運之糧,這襄平城才能支撐下去。非如此,恐早已譁變,襄平不存矣。”那小鬼不住的嘆息,似那襄平守軍之委屈幾日幾夜也說不完。

“那去歲軍士譁變,慕容評陣前斬崔益一事,你可有耳聞?”慕容翰不住的追問道。

“那是慕容評陣前私自斬將,強加罪名罷了。”

慕容翰緩緩起身,倒杯茶,放置其跟前,示意其緩緩講吓去。

“多謝將軍。”那人扶杯坐於案邊,說道,“崔益原是不願與其爭執,卻見慕容評辱罵我襄平守軍盡為鼠輩,燕國不殺你們這些雜碎已是厚恩。崔益氣憤不過,說道:‘我各族將士與漢人與鮮卑何異,盡為國人,所守者的不過是自己的家園,不煩勞將軍費心。’”卻見慕容評怒不可遏,呵斥道:“你名為無私,實為謀私利於己,將我燕國軍士喚為自家部曲,你這是在謀亂。”於是喝道左右將崔益拿下。

慕容評知道崔益在襄平多年,士卒之中甚有威望。且多年來一直收集慕容評及所屬官吏貪沒糧草,私下勾連敵國,暗中倒賣的證據。早有殺心,故收監拘之。當時高句麗所攻甚急,慕容評偏師入襄平,驟而拘捕引得守軍不滿,我們這些他屬下軍士原想闖獄,救出崔都尉。卻被城大制止,加之後來敵軍已聽聞燕王率軍已入高句麗境,高句麗兵退。慕容評更加有恃無恐,於獄中將其殺害。”說完此言那小鬼已然癱伏在地,雖欲放聲號哭,但恐旁人聽見,故而強壓悲意。

滴~滴,滴,三更敲過。燭火搖曳,“哐”的一聲,朔風吹過,直衝帳門,呼呼作響,熄滅了燭火。

“你之意我已知曉,但此事牽涉朝中多人,且有王族幹臣,我不好立刻答覆於你。”慕容翰收起了那份布帛,扶起那人,說道,“想我燕國,欲大出於這亂世,必收攏各族世人之心。在我燕國,俱為國人,於此無差。你放心,我慕容翰拼得這一肉身,必為你,為這襄平守軍討得一個公道。”

“多謝翰將軍。”那人扶在慕容翰的雙臂上,忽拱手說道,“願崔將軍在天之靈能耳聞。”

“你且回去,於旁人都不要提起,此中事情複雜難料,人心難測,我恐你遭不幸。”

“將軍放心,我定留意。”

“對了,事至此,尚不知你姓名,可否告知?”

“金穆。”

言罷,那人出去了,直出營門,消失在這夜色之中。

襄平都尉府中,卻見一內室之中還有點點微火。韓壽端坐蒲團之上,置身案後,在這一微弱的燭火之下。頭戴冠帽的身影顯得格外的長。

“吱。”門開了,一人急急的走進來。

“韓大人,所料不差。”那人俯身接近韓壽說道,“去歲襄平之事到底是那小鬼和慕容翰說了。”

“嗯,知道了。”卻見韓壽還是端坐在哪裡,眼睛微閉。

“韓大人,你說我遼東世族被慕容氏欺壓日久。改土歸民,編戶齊民。我遼東世族之田莊地產皆被那慕容鮮卑收走。”那人再湊上前去說道,“可惜那慕容仁之亂功虧一簣,這一次定叫燕王死無葬身之地。”

“清君側,平奸佞,此乃王道。”韓壽睜開眼,說道,“誰叫他們自己人貪墨,禍事起於蕭薔之內,若以慕容翰為旗號,何愁大事不成。”

“韓大人,所慮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