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變。”

毫不在意椅子上的灰塵會沾染身上的華麗長袍,馬格南三世坐在長椅上,看著下方交流著戰鬥經驗的託蕾亞,眼中閃過一絲柔和,“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欣賞她的。”

“我相信,就算神明沒有賦予她力量,託蕾亞也遲早有一天會成為閃耀著光芒的人。她的學習能力、天賦、性格都是我平生未見的優秀。外界都說她有幸遇到了我,可誰又知道,我只認為是我有幸遇見了她呢。”

是啊…

少見的,周離沒有任何的反駁,只是靜靜的看著臺下二人。馬格南三世說的不錯,就算神明沒有賦予她堪稱掛逼的正義力量,她也會成為閃耀著璀璨光輝的人——指屠了一個國家的魔王,身上全是邪惡的血光。

“老頭,我問你。”

周離開口,他沒有轉過頭,只是側對著馬格南三世,開口問道:“如果我告訴你,託蕾亞是毀滅這個世界的預兆,你會怎麼做?”

“如果你在最開始,在她來到我身邊之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同時告訴託蕾亞是人類的敵人,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她。”

馬格南三世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眯著眼,沉聲說道:“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有關災厄的人,也不會讓任何災厄的苗頭興起。哪怕只是可能,我也不會放過。”

“為什麼現在不呢?”

面對周離的詢問,馬格南三世平淡的笑了一聲,隨後反問道:“那伱現在還會說她是人類的敵人嗎?”

“託蕾亞是一張純粹的白紙。”

靠在椅背上,漸落的斜陽將溫和的光芒灑在競技場之中。老人微眯著雙眼,不再如皇宮之中的端莊,有些隨意的坐在了普通的椅子上。他感覺,這比自己皇宮裡那價值萬金的皇座要舒服很多。

“她的存粹就像上天贈予人類的禮物一樣。你塗抹上了什麼顏色,她就會將那顏色完完整整的交還給你。我相信,如果她在遇到我、你、艾露瑪小姐之前遇到了惡魔,她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魔鬼。”

“如果託蕾亞第一次見到的是貴族,那麼她就會成為同樣無恥的社會蛀蟲。如果是園丁,她就會成為最完美的園丁。如果她第一次遇見的是浪客,那麼馬格南的圖書館中註定會多一本傳奇故事。幸好,他遇到的是我們。”

這一次,馬格南三世少見的將周離歸攏在了自己的陣營裡。他指了指周離,又指了指自己,帶著從未流露過的驕傲與自豪,“我的智慧,你的強大,艾露瑪小姐的善良。她得到了這些顏色,所以,她註定成為我心中的勇者。”

“那我不算你心中的勇者嗎?”

少見的,周離沒有反駁馬格南三世的話語,他只是坐在椅子上,開玩笑似的說道:“我可是拯救了木奇,拯救了英南的英雄,這都算不上勇者嗎?”

“不算。”

馬格南三世搖了搖頭,他抬起頭,看向已經不再刺眼的太陽,平靜而又遺憾地說道:“你不愛這個世界。”

“哦?”

周離挑了下眉,頗感興趣的問道:“我如果不愛這個世界,那我為什麼要拯救他?”

“勇者,你真的愛這個世界嗎?”

馬格南三世轉過頭,帶著夕陽的餘溫,他的聲音帶著冰冷,“你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世界,不是嗎?”

“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拉進這個充滿戰亂、鮮血和詭譎的世界中,祂們振振有詞的將拯救世界的重任壓在你的肩膀上,強迫你去拯救一個與你完全無關的世界。”

“你拯救的不是木奇,也不是英南。你拯救的是人類,是那些在戰爭與殺戮中發出痛苦的嗚咽,流下渾濁眼淚的人類。你只是無法接受那些平民的死亡,無法接受祂們高高在上的殺戮。但是,你不愛這個世界。”

馬格南三世的眼中凝重而又深邃,他看著周離,像是看著一個恐怖的怪人一樣,淡淡的恐懼浮現在了他的瞳孔之中。

“在我八歲那年,我父親把我最喜歡的玩伴殺死了,理由是他會阻礙我的學習。你知道嗎?那一瞬間,我對我的父親,乃至整個馬格南都是憎恨的。因為那堪稱原始愚昧的習俗,就要把一個活生生的人,以一個與他毫無相關的理由將他殺死。”

馬格南三世長嘆一口氣,哪怕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之久,卻依舊在他心底揮之不去。

“僅僅是一個玩伴,就讓學習了帝王心術的我記恨了數十年之久,直到後來我進行了律法改革,將這些殘忍愚昧的法律全部銷燬,我心中的仇恨才轉化為對這個國家的愛。我是如此的,你呢?”

“我無法與你感同身受,因為你遭遇的,比我更加痛苦。我僅僅是將我代入到你的角色,我就有一種極度憤怒的火焰燃燒在胸口,對神明的仇恨甚至會衝昏我的頭腦。勇者大人,你,難道不恨這個世界嗎?”

夕陽逐漸落入地平線之中,周離的臉被黑暗籠罩,看不清神色。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慾望。馬格南三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尊讓他恐懼的“怪物”,一言不發。

“周離周離!吃飯啦!吃飯啦!!!!!我給你做了前幾天你要吃的芝士千葉菜,涼了不好吃了!!!”

突然,少女的呼喚從競技場的門口響起。周離站起身,他站在逐漸升起的月光之下,背對著馬格南三世,長舒一口氣,聳了聳肩,極其自然地說道:

“我在給這個世界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馬格南三世皺了一下眉,臉上浮現出不解的神情。

周離向著競技場的大門處揮了揮手,回應了艾露瑪的召喚。他插著兜,走下樓梯,留下了一句話。

“一個讓我愛上這個世界,並心甘情願地拯救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