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虛空之城中,言語,成了最蒼白的東西。

“第三個真相。”

在一陣漫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崇皇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落寞與內疚,他望向那依舊播放著“卡格里項鍊”廣告,卻不會再有一對璧人懷揣對未來的嚮往去注視的熒幕,聲音低沉:“我,是一個種族的罪人。”

沒有回應,也沒有評述。

當這場蒙著眼睛的戰爭被揭開了真相,怪物的身份是拯救者,自以為是英雄的少年卻是滅族的兇手。

惡劣的玩笑。

縱使周離重新活了一次,他也完全無法去接受這殘酷到極致的真相。他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詞,他甚至連憤怒與悲傷都感覺不到。

這是一個種族的滅亡,是一群擁有著極高的科技水平,同時擁有聖人的道德水準的種族,被他們所拯救的物件親手殺害,徹底滅族的恐怖真相。這場戰爭持續了十二年,看起來,這十二年很長很長,可對於一個種族誕生到發展的維度而言,它就是一個細不可見的微弱節點而已。

十二年,眾神創造了一個人,毀滅了一個種族。

這一瞬間,周離感到了一陣無力,一種發自靈魂,無法阻擋的空乏之感。

“你現在就可以殺死我。”

凝視著卡婭的雙眸,摧毀了她種族的罪人沒有躲閃她的視線。崇皇開口,沒有任何的猶豫:“將刀刃刺入我的心臟,將我的靈魂徹底湮滅。這裡已經被眾神遺棄,我的靈魂將會留在這世界。放心,任何世界都是有意志的,祂會幫你完成對我的審判。”

崇皇的投影將一柄淡金色的匕首遞給了卡婭,卡婭接過匕首,細嫩的手掌觸碰到冰冷的刀柄。她凝視著這把神賜級別的武器,抬起頭,與崇皇視線交錯。

在短暫的無言後,卡婭的聲音響起。有些恍惚的周離將自己從無力的繭中抽離,強行讓自己聚精會神,去聆聽這個承載著一個種族仇恨的少女將要說出的話。

“不止這三個真相…對嗎?”

眼中蒙上一層暗淡,卡婭望著遠方無人的飛梭,聲音略帶著沙啞:“你勝利了,然後呢?”

“這不重要。”

崇皇搖了搖頭,話語充滿平淡與欣然,彷彿他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完成一項他期待已久的事情一樣,“這不是勝利,是我所犯下的罪惡。”

“不是這個。”

卡婭凝視著崇皇的臉龐,她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叫做七暮,被他人敬仰的男人時,她便已經明白了一切。她咬著銀牙,倔強的將目光死死的釘在七暮的臉上,一字一頓的說道:“告訴我,我是誰?”

“為什麼,我會,將你當做父親?!”

當卡婭將說出父親二字的一瞬間,七暮突然渾身一震,很快,他原本平靜的面容上浮現出難以釋懷的微笑。他看著卡婭,似乎在猶豫什麼一般,良久,他長嘆一口氣,幽幽的開口說道:“這就是第四個真相。”

當崇皇看到那一抹嫣紅的血色時,一種極度荒謬的,令崇皇感到顫慄的猜測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他抬起發顫的雙腿,緩慢的,像是一個老人般踉蹌的向著那具屍體走去。

紫色的眼眸中流露著不甘與悲傷,雪白如玉的肌膚上佈滿了血汙。那女孩坐在一塊石碑上,保持著生前最後一個動作。她的咽喉被利劍貫穿,鮮血早已流盡。崇皇呆呆的伸出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女孩的胳膊。

冰冷的,略帶彈性的觸感。

沒有刺痛,也沒有虛空之血的灼熱,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少女。

當察覺到這一點時,崇皇強忍著嘔吐的慾望,這是他自從來到這世界以來便不再有的感覺。他的雙手不斷顫抖,右手用盡一切力量去緊緊的握住那柄匕首。這不是肉體上的無力,而是心靈上的絕望。

匕首刺入他的肌膚,輕而易舉的將鮮血塗抹在了他的手腕上。

神的庇佑,消失了。

虛空種族,便不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