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問題來了,既然人偶不應該有感情,那麼這些人偶身上的感情,是誰的?

安雅面色蒼白,不,她的面色一直很蒼白。但是如果仔細去看的話,她此時的蒼白臉色不是單純的顏色,而是一種死寂。

這不是冷漠,因為冷漠也是一種情感。

這是,純粹的,徹頭徹尾的無情。

她緩緩地,顫抖著低下頭。這不是恐懼,而是一個死人意識到自己死時身體帶來的反應。此時的安雅多麼希望自己的心臟能開始急促跳動,告訴她,她還有恐懼的情緒。

不,她連希望都沒有。她只是在幻想,幻想自己能夠希望一件事的發生。

安雅的感情,已經被她塞進了那些思想人偶的體裡。

低下頭,看著空蕩蕩的心臟,還有那憑空流動的血液,安雅的眼中逐漸被一種絕對的死寂佔領了。

沒有了。

一切感情都沒有了。

安雅感到了自己的靈魂開始超然了起來,一種全新的,人類的自己無法理解的視角開始逐漸出現在視野之中。

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顆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心臟。

對啊······

安雅看著心臟,平靜地想著。

我早就把自己轉化成了最大的思想人偶。

就像十年前,老師被自己一刀一刀切開身體時那樣。

我應該悲傷,然後產生愧疚,隨後對神明產生憎惡。悲傷應該比較酸澀一些,同時也要更加隱秘。因為我的愧疚應該超過悲傷,同時憎惡蓋過了愧疚。

這時,安雅發現自己對情緒的感知轉化了維度,不單純的是靠著聽覺與嗅覺。她似乎看到了無數點與線組成的面籠罩在這個世界上,最後,匯聚到雲層的怪厄之中。

怪厄。

慢慢地抬起「頭」,安雅看著那雲層中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詭異巨厄,心臟平靜地跳動著。

我應該感到恐懼,然後極度的憤怒。察覺到真相後我的心臟會下意識地收縮,然後將恐懼傳遞給大腦。我的大腦在分析後極度憤怒,因為這一切都是被神明所操控的,我理應憤怒。

可是,不會了。

我不會再有任何感情了。

因為,我是...

神。

「果然。」

周離看著天空中,那顆逐漸被無數怪異的顏色覆蓋,逐漸變成扭曲怪厄的心臟,長嘆一口氣後輕聲道:「還真是彌撒搞的鬼。」

上一世中,最沒有存在感的神明,就是這位情緒之神·彌撒。

對於上一世的周離而言,在那場討伐魔王的戰役中,十二刻的所有神明都給了他很大幫助。無論是蘊含著他們力量的十二張卡牌,亦或是每一個神明的賜福,還有教會的支援,都是周離戰勝託蕾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這些教會里,唯一一個一直都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就是情緒教會,和他的生命彌撒。

因為在那場塔裡克隕滅中,情緒教會的紅衣主教和教宗安雅本人,都因為掩護周離而覆滅在惡魔的浪潮之中。戰役結束後,情緒教會元氣大跌,而整個世界焦灼的戰爭又讓信徒們紛紛改信一些比較實用的教會。畢竟大部分時間裡,惡魔是不會和你共情的。

所以,情緒教會和彌撒在周離的印象中都是一個比較神隱的存在。可直到現在,這個原本一直隱藏著自己的怪物,終於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一個神明,一個完美的容器。

此時的安雅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在她的眼裡,她就是一個封閉的空罐子,周圍都是五顏六色的情緒匯聚成的海洋。

自己就像是一個脆弱的漂流瓶一樣,但她連迷惘的情緒都沒有,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切。

「我可不是算無遺策。」

周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