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桂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一絲不苟的繼續剝著紅薯皮,那神情嚴肅的好像在精心的雕刻一件工藝品,緩緩的說道:“名單上面的頭一個人,就是沈君榭,此人乃是酷暑大考的時候頭一名,他所設計的紡紗機堪稱一絕,但是卻被帝國禁止生產出售,因為那樣會令無數的紡織家庭破產,他本人也因此被監視居住,不得搬遷,導致窮困潦倒,苦不堪言。不過在幾個月之前,地方官府接到報告,說沈君榭已經舉家*身亡。我覺得事有蹊蹺,下令清查,卻發現根本不是沈君榭舉家*身亡,而是地方官員收受了別人的好處,故意說他已經舉家身亡,但實際上卻是被人送到了美尼斯地區。現在,他已經在藍羽軍下轄的科技局進行專業的研究,專心發展紡紗機技術,並已經取得了卓越的成效,光是轉讓技術的專利費就收了近萬金幣……”

唐諮悚然動容:“此事當真?”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這肯定是真的,因為美尼斯地區的棉紡麻紡行業都在飛速的進步,而這種進步絕對是和先進技術的大規模使用分不開的。即使不是主管經濟的人,他也知道帝國市場上已經有了相當數量的來自美尼斯地區的布匹。帝國和美尼斯地區的正常貿易已經切斷,這些棉布自然是走私進來的,但是帝國朝廷並沒有打擊的行動,因為帝國現在確實需要很多布匹,尤其是高質量的棉布。

由於戰爭的衝擊,帝國原來的以家庭為核心的紡織行業已經支離破碎,產量大大的降低,這無疑給了美尼斯地區的紡織業產品大舉殺入帝國市場的契機,也讓美尼斯地區產品越來越歡迎。但是在一年之前,美尼斯地區的布匹產量基本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帝國還有人走私布匹到美尼斯地區,想不到短短的一年時間裡,情況就倒過來了。

明山桂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我對此事順藤摸瓜調查的結果,但僅此一人而已。至於其他人,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一一追蹤。但是可以肯定,藍羽軍已經將手伸到了帝國內地,正從帝國內地挖掘大量的人才充實到美尼斯地區去。他們已經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唐諮默然,同時也對楊夙楓更加的恨之入骨。藍羽軍這樣的行為無疑是暗中撬帝國的牆角,抽空帝國的人力儲備。只可惜,在當前兵荒馬亂朝不保夕的情況下,藍羽軍的挖角行動簡直一點難度都沒有。

明山桂將剝好的紅薯放到碟子裡,將碟子堆得滿滿的,繼續說道:“帝國內務部之前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以為藍羽軍從沒有進入內地,以為藍羽軍一直都孤懸海外,對帝國沒有影響。它即使要從帝國內部攝取利益,也是金錢物資之類的東西。但實際上,不是這樣,藍羽軍現在正在不擇手段的招攬人才。從這點我們可以看出,藍羽軍素有大志,不可忽視。人才乃是國家之根本,美尼斯地區地大物博,物產豐饒,礦產資源種類齊全,儲備大,唯一缺少的就是科學技術和人才。而藍羽軍恰恰能夠彌補這一點,這將會給美尼斯地區帶來極大的發展機會。也許三五年過去,美尼斯地區的經濟將會對帝國的經濟體系構成巨大的衝擊……”

唐諮有點不甘心的說道:“他楊夙楓也不是神人,未必就能夠每樣東西都做得那麼好,也許我們是過度的憂慮了……就算藍羽軍真的有這樣的計劃,他又能夠挖掘到多少人呢?如果我們下令封鎖海岸線,他一個人都得不到。”

明山桂的臉色有點憂鬱,眼神有點晦暗,似乎覺得唐諮今天的行為實在有點反常,遠遠不如平日處理問題時的敏銳和老練,難道他真的是因為過於痛恨楊夙楓,所以在處理藍羽軍的問題上容易失去理智?明山桂慢慢的說道:“沈君榭一事,可以看出藍羽軍為了得到它需要的人,已經不擇手段,甚至買通下面的官吏,誣陷目標人物違反了帝國法律,強行扣押,然後秘密轉送到美尼地區。就算我們封鎖邊境,又有何用處,難道我們能夠對下面的每一個邊防官員都盯得緊緊的嗎?這是沒有用的,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金幣的作用要比政策命令大多了。”

唐諮還是心有不甘的說道:“那我們總不能讓藍羽軍這樣順風順水的達到他們的目的?不行,我們必須做點什麼,封鎖邊境即使不能起到完全的作用,能起到一半的作用也可以給藍羽軍巨大的制肘……”

明山桂的語氣慢慢的變得有點陰冷,不動聲色的說道:“也給了我們巨大的制肘……我們軍隊一半多的武器都是從哪裡來的?”

唐諮愣了愣,只好深深地嚥了咽口水,不情願的閉上了嘴巴。

自從楊夙楓和虞嫚媛達成秘密協議之後,來自美尼斯地區和羅尼西亞聯邦的大量來復槍和大炮就透過走私的方式進入帝國內陸,這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實。隨著大量武器的湧入,帝國的金幣也不斷地湧出,但是帝國政務部和軍務部都默許了這個走私,因為帝國軍隊需要大量的火器。帝國陸軍接連的慘敗,喪失的兵力越來越多,組建的新部隊也越來越多,能夠給予新兵訓練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他們對於火器的依賴也越來越嚴重,而帝國本身的火器生產能力顯然不能滿足軍隊的需要。

當然,還有一個兩人都不太願意承認的事實,那就是帝國海軍已經基本消亡,根本無法承擔封鎖海面的任務,即使下達了禁海令,也無法真正有效的執行。相反地,現在在珊瑚海海域負責執行護航任務的乃是藍羽軍的弗萊徹艦隊,他們才是海洋上真正的主人。對於弗萊徹的為人,他倆不可能不知道,一旦惹惱了他,他是連帝國海軍也敢攻擊的。

“帝國海軍究竟怎麼樣?一點作用都沒有了?”唐諮顯得很失望,唐川帝國海軍如此雄厚的根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喪失殆盡,真是難以想象。如果帝國海軍還能夠支撐珊瑚海的戰局的話,瑪莎國的軍隊也不敢如此長驅直入,威逼尼洛神京了。

明山桂沒有回答,但是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種回答,那就是帝國海軍已經沒有失望,連他本人也失去了信心。在最近的幾次朝議上,海軍已經很少被提及了。

看到唐諮的憋悶的樣子,明山桂站起來,從書桌上遞給他一沓精心準備好的情報資料,淡然地說道:“這些,都是來自美尼斯地區的訊息。我整理了一下,也許我們現在就要用上了。”

唐諮疑惑的接過資料,上面記錄的都是藍羽軍最近在美尼斯地區的行動,包括在羅尼西亞聯邦實行的政治改革和軍管措施,他越看就越覺得不爽,忍不住狐疑的說道:“我們要來做什麼?”

明山桂慢慢的舒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去自己的太師椅裡,拿起一條剝好的紅薯,看了看,又放回去骨質陶瓷碟子裡,若有所思的說道:“藍羽軍已經控制了羅尼西亞聯邦,現在正在剿滅太陽神教,相信年底就可以平定美尼斯南部地區,然後在控制區域內實施土地改革,政治改革,整訓軍隊,健全架構,準備下一步的計劃。如果給他們半年的休整機會,他們將會變得更加的強大,強大到我們只能仰視的地步……”

唐諮強壓下心中對楊夙楓的不快,不以為然的說道:“明大人,你是不是高估了藍羽軍的能耐了?藍羽軍的確是在美尼斯地區取得了一些勝利,但是你也知道,伊雲大陸的戰爭水平和依蘭大陸相比,不過是小兒科而已。那裡的野蠻人,甚至連三十六計都不知道,藍羽軍不過是打敗了一群野蠻人,未必就需要我們如此的驚恐,更加不值得我們如此的期待和敬重。”

明山桂沒有什麼表情的黝黑的臉難得的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神色,冷冷的說道:“但是藍羽軍的海軍已經到達了我們的家門口。雖然帝國的普通老百姓還不知道,但是我們心裡都明白,就是那些美尼斯地區的野蠻人消滅了我們三個最精銳的中央軍師團,迫使我們不得不放棄美尼斯地區。如果我們總是以為別人都是野蠻人,我們自己才是野蠻人。”

這已經是很不客氣的重話了,而且一點臉色也不給,不過唐諮也習慣了,明山桂的辦事作風向來如此,溫和之中帶著極強烈的喜惡,所以得罪的人實在不少,才會導致他數次大起大落,差點死於非命。唐諮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說道:“你有什麼新策略?”

明山桂冷冷的看了看他,鼻孔裡重重的哼了一聲,以示不滿。他其實不是對唐諮本人表示不滿,而是對帝國一大群例如唐諮這樣的官員表示不滿,他們根本沒有正眼觀察過藍羽軍的一舉一動,甚至連藍羽軍這個名字都無法說的準確,但偏偏就是這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在把持著帝國的政局,即使他明山桂下大力氣罷免了好幾個這樣的人物,但是想要徹底改變這種風氣卻是不可能的。

明山桂虎著臉,陰沉的說道:“之前的政策乃是錯誤的,必須推dao。藍羽軍現在已經強大起來,我們不能再執行之前的封鎖壓制的政策,我們必須改變策略,將他們推到臺前。帝國現在正是最艱難的時候,也是他們報效國家的最好時機,他們必須透過他們的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他們不肯撕破最後的偽裝的話,就必須為帝國出力。”

唐諮漠然的點點頭,這其實是對付藍羽軍的另外一種策略,由來已久,只是始終無法佔據主流。雖然說得好聽,乃是頌揚藍羽軍的攻擊,但是誰都知道這是借刀殺人的策略。這種策略之所謂無法佔據主流,主要是擔心尾大不掉的局面,帝國現在已經有太多的尾大不掉的地方勢力,而想要將藍羽軍從千里迢迢的美尼斯召喚到帝國內陸,不花費一點代價也是不行的,那樣反而會助長藍羽軍的氣焰和野心。

誰敢保證,藍羽軍進入帝國內陸勤王的時候乃是真心實意的呢?皇帝唐明第一個就不相信。他屢次下令要取楊夙楓的性命,明的暗的折騰了好幾回,楊夙楓怎麼可能替他賣命?萬一被楊夙楓來個將計就計,順水推舟,賴在帝國內部不走,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