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由遠及近,好似晨鐘暮鼓,彼此並奏諧鳴。來人一身內力之高,那也端的非同小可。

不多時,自遠畔徐徐走來一行二十餘名精壯漢子。人人面色森然,一言不發。為首一人衣著考究,兩道寒眉斜飛入鬢,面膛寬廣短髯參差。在其身畔不遠,楚人明兀自伴在左右。無疑正是望日樓一派之主,於江湖上頗為神秘的崔沐陽無疑。

“沐陽賢弟遠道而來,人澈有失迎迓,還乞千萬恕罪。”

楚人澈微微一笑,待二人行至近前,遂抱拳為禮,口中朗聲道。

“楚家主何出此言?”

崔沐陽陪笑,亦是一般的還禮作答,“分明是沐陽姍姍來遲,怎敢反過頭來向楚家主見怪?”

“二哥,這小畜生怎的又和陸長老動起手來了?”

楚人明神情微妙,眼望一旁陸惟舟與少卿正糾纏不清,心中不免頗多驚訝。

“住口!”

渠料楚人澈聲色俱厲,連正眼也不願朝他多看一眼。

“你把你三哥自己丟在路上不管不顧,此事我回頭再與你算賬!”

“還不趕快退下!沒的在此丟了楚家的臉面!”

遭兄長劈頭蓋臉一番訓斥,楚人明不禁滿面悻悻。灰溜溜退到一旁,又以雙目左顧右盼,好似在暗中另懷鬼胎。

楚人清看在眼裡,不住搖頭嘆息。勉力起身挪到兄長身畔,甚是虛弱的低聲道:“二哥,你看是不是教陸長老他們……”

楚人澈面色凝重,抬抬手教他不必多說。旋即潛運內息,沉聲喝道:“楚某冒昧,還請二位看在人澈的情面上就此罷手,凡事以和為貴。”

這一個貴字猶在耳畔,眾人頓感眼前一眩。待再行回過神來,楚人澈竟已欺身來到二人跟前。

他十根手指箕張縱橫,頃刻在周遭佈下一面無形氣牆。本來陸惟舟手中劍芒勢如破竹,可在楚人澈如此神功面前,卻也全然無計可施。

“楚家主!剛才要打的是你,如今說以和為貴的還是你!這體面話裡裡外外全都教你一人說盡……倒顯得我等好生多餘了。”

趙秉中白眼一番,說起話來亦是陰陽怪氣。楚人澈城府極深,倒也不以為忤,只淡淡說道:“趙掌門此言差矣。沐陽賢弟遠道而來,楚某自當聊盡地主之誼,怎可方一見面便妄動刀兵?”

言訖,他猶不忘替陸惟舟打個圓場。說她武功精妙絕倫,只因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才幾次三番,不忍當真痛下殺手。

“小子!我勸你總要多少收斂些性子,否則日後也非死無葬身之地!”

陸惟舟面色鐵青,至此總算堪堪找回幾分顏面。忿忿然走回太一派行列,遠遠朝少卿丟擲一句話來。

“沐陽慚愧,對楚家主與諸位同道固然熟識,唯獨不知這位小兄弟究竟是何來歷,不知楚家……”

崔沐陽較人遲來半步,一時之間自然不明箇中原委。不過未及他把話說完,便忽從左近閃過一個人來,同其彼此耳語幾句。

起初,崔沐陽尚且和顏悅色,可待聽罷此人所言,竟頓時勃然大怒。一雙電目陰戾兇狠,儼然欲將少卿當場生吞活剝。

少卿心頭一懍,被他盯得渾身上下頗不自在。只是等到認清那同他說話之人長相樣貌,又終於將一切恍然大悟。

原來此人自己倒也認識,正是當天南陽城客棧中,那個獨自走脫的長臉漢子無疑。

但見他一臉憤恨,正遙遙望向自己。想是已然料定崔沐陽必不會善罷甘休,故在眉宇間更隱隱摻雜著幾分洋洋自得。

少卿叫苦不迭。心道還真是冤家路窄。當初那兄弟倆雖為自殺,可畢竟和自己難脫干係。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今日之事究竟該如何收場,也早已不是自己所能左右掌控。

“小子!與你同來的那幾個幫手呢?怎的不叫他們一齊出來受死?”

崔沐陽語氣陰森,蔑然溢於言表。少卿知他所指自是杜衡等人,可口中卻刻意顧左右而言他,佯作茫然道:“晚輩愚鈍,實在不明白崔樓主此話究竟是何含意。”

“我還道是個怎樣的少年英雄,原來只是個敢做卻不敢當的無恥之徒!”

崔沐陽氣極反笑,一反常態的厲聲怒斥道:“你既敢在南陽殺我門人,那便早該想到總有一日定要百倍奉還!”

話音甫歇,他竟不顧周遭眾目睽睽,提掌疾向少卿攻至。

少卿雖有心閃躲,奈何二人武功強弱可謂天差地遠。加之他甫經兩場劇鬥,內力本就幾近不支,此刻惟覺氣息艱難,裸露在外的肌膚無不痛如針砭。

浮光躍然,動影翩躚。少卿渾渾噩噩等待良久,發覺自己竟始終未死。愕然睜開雙眼,只見面前一人輕衫飄然無風自動,蛾眉微揚顧盼睥睨。好似全未將周遭一眾久負盛名的各派耋宿放在眼中,卻不正是柏柔是誰?

“閣下何人,為何出手阻我除惡務盡?”

崔沐陽連退數步,一招過後深知柏柔武功之高,決計不在自己之下。腦內閃念,反而話鋒一轉,對報仇雪恨一事再也絕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