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方才我帶了些飯菜,就放在此處。待會等我走後,你自己……”

話說到這,少卿竟再度沒了聲音。楚夕若氣極反笑,草草拭去臉上淚痕,憤然嗔罵道:“顧少卿!你幾次三番故技重施,難道自己便不覺無聊麼?”

門外鴉雀無聲,惟餘冷風穿堂入戶,直教人脊背嗖嗖發涼。楚夕若冷哼一聲,下定決心不再理他。索性蒙起被來倒頭就睡,只是在床上幾度輾轉反側,終究半晌難以成眠。

此刻周遭一片死寂,恰似萬物肇始,天地渾沌。陡然間!清音數縷,激盪耳畔。楚夕若心頭一懍,聽出這正是暗器接連打在門前楹木之上。剛要順勢拔出長劍,臉上又神色微妙,暗自琢磨開來。

“想不到你做戲竟能做到這般地步!哼!只是你要讓我上當蒙羞,我卻偏偏絕不教你稱心如意!”

她目光如炬,越想越覺這不過還是少卿的陰謀詭計,遂只對當前諸多異樣視若無睹。坐在桌邊,又徑自斟得一杯茶來,且看這小賊究竟還有何等手段。

“哪裡來的蟊賊,莫不是活的不耐煩了,敢在我眼皮底下行兇傷人!”

柏柔一聲怒斥,不啻平地驚雷!楚夕若勃然變色,尚無暇有所反應,便聽外面連番吐氣開聲,正是雙方業已彼此鬥在一處。

她臉色蒼白,心中暗呼不妙。冷刃如水,化作道耀眼寒芒破門疾出。迎面只見柏柔衣袂翩躚,自空中翻飛騰越,單以一雙肉掌獨鬥十數個黑衣蒙面之人。

另一邊廂,少卿兀自昏迷在地,左臂一處劍傷正汩汩冒血,將半邊衣衫染作殷紅。

這十餘個殺手各執長刀利刃,人人身法詭譎無方。招式之間狠辣絕倫,處處足能致人死命。楚夕若在其父身邊日久,見識可謂不俗。可饒是如此,一時卻仍舊看不出來人武功路數究竟出自何門何派。

她正失魂落魄,霎時又覺勁風撲面,碧光閃爍間陣陣腥臭直撲鼻翼,無疑是那兵刃之上塗有何等劇毒。

“楚家丫頭!小心了!”

柏柔十指如風,迫得近前數人舉步後撤。餘光瞥見楚夕若險象環生,登時縱身飛躍而來。冷袖挾勢,恰似道銅牆鐵壁般將其與眾殺手分隔兩側。

眾殺手大驚,不曾料到她武功竟會如此之高。當中一個似是為首之人眉頭微皺,朝手下暗暗使個眼色。餘人會意,轉眼間復將柏柔團團圍在垓心,一時劍影如織刀光霍霍,端的形同一張天羅地網。

眾殺手固然手段非凡,可柏柔身為青城耋宿,武功豈是易與?見狀只冷冷發笑,先將自身要衝護得密不透風。右手卻如鬼魅般探出,一名殺手不及躲閃,霎時雙目大眩。陣陣劇痛自腕間傳來,一柄精鋼長劍再也拿捏不住,隨之脫手而飛。

柏柔目蘊異光,足下較力蹬空,順勢將那青鋒抓在手中,挽出簇爛銀網似的絢爛劍花。還不及那殺手有所反應,頸間已是一抹冰涼乍起。隨鮮血狂飆噴薄,就此當場橫屍在地。

那首領目露兇光,須臾篤定心神,振奮長劍向柏柔再發難端。眾殺手唯其馬首是瞻,見狀也分自四下群起而攻,大有一副群狼環伺之狀。

柏柔面色凝重,全與平日嬉笑揶揄之態大相徑庭。左手在背後劃個劍訣,旋即掌心較力,“叮”的一聲劍尖拄地,借這一觸之力妙到巔毫,將身子高高滯在半空。周遭劍氣罡風此消彼長,可柏柔卻猶能遊刃有餘,自其中穿插縱橫。眨眼反教這一眾殺手疲於應對,人人自顧不暇。

“妖婦厲害,先宰了這兩個小的!”

眾殺手中不知是誰大喊一聲,隨之劍勢倏變,轉向少卿破空刺去。楚夕若大駭,慌忙舉劍相迎,武功卻較其頗有不及。不過數招,便被逼得額上沁汗,青絲飛拂,只剩苦苦招架之功。

那殺手大喜過望,當即奮起精神,一劍直抵其人胸膛。楚夕若大驚失色,正要閃身躲避,可轉念卻又驀地發覺,如此一來則勢必令身後少卿難逃一死。

她耳畔罡風嘶鳴,恍若金針細縷砭刺肌膚,到頭來竟橫下心念。玉腕翻騰,三尺青鋒中宮直進,赫然與那殺手互成搶攻。只是她甫經連番劇鬥,事到如今已成強弩之末。明眼之人自不難看出,這看似驚為天人的一劍之下其實外強中乾,終歸盛景難副。

那殺手被她如此膽魄所懾,等到有心撤勢拆解,終歸業已不及。只聽一聲利器入肉悶響,一口秋水寒刃登時自其胸膛洞穿而過。楚夕若如釋重負,心中正自竊喜。只是那殺手雖死,手上兵刃依舊餘勢未盡,此刻正一般的破空刺來。反觀自己避無可避,眼見那利刃漫卷朔風,唯有澀然付之一笑,就此閉目待死。

金鐵交鳴,錚錚作響!

生死關頭,楚夕若只覺一股巨力湯湯侵體,不由自主一個踉蹌向左。而那殺身之禍自也緊貼衣衫,同其彼此擦肩而過。她又驚又駭,愕然放眼一望,竟見那殺手首領正同自己四目相對,眼裡似有頗多異樣閃爍。

柏柔察言觀色,自不難發覺箇中蹊蹺。只是眼下當務之急,還應儘快克敵制勝。當即趁那頭領尚未轉醒,十指箕張縱橫披靡,又在電光火石間連縱身形,登將眼前眾殺手逐一閉住穴道。

那頭領察覺不妙,惶惶便欲先走。奈何柏柔武功已臻化境,反倒後發先至,早一步攔住去路。兩指自其雙腿倏忽拂過,立時教他再難動彈分毫。

“少卿賢弟!”

與此同時,賀庭蘭也已因著外面騷亂循聲而來,一眼望見少卿渾身浴血,人事不省,口中不覺失聲驚呼。柏柔陰沉著臉,冷眼掃視環顧。而後彎下腰來,在少卿腕間一探。可待二人肌膚相觸,又頓教她唇角肌肉微微一陣抽搐,滿眼憂心忡忡。

“他脈象雜糅渾沌,內息也已亂作一團。究竟能不能留下命來……只怕便要看老天的安排了。”

“前輩容稟!”

賀庭急形於色,匆匆上前一揖,對柏柔自告奮勇道:“學生從前也曾粗讀過幾冊醫經,如蒙前輩信任,不如就先將少卿賢弟交給學生,且看是否尚有救治之法。”

“既如此,一切便全都仰仗小先生了。”柏柔面作正色,亦同他拱手還禮。人命關天,畢竟無暇耽擱。賀庭蘭微微頷首,忙小心攙扶少卿迴轉隔壁室內,“喀”的一聲就此合上房門。

“勝負已分,我倒要看看處心積慮想要取我們幾人性命的,又究竟乃是一群何方神聖!”

柏柔冷笑不絕,在眾殺手間踱步一圈。最終來到那首領面前,驟然將他臉上面罩扯下。

但見蒙面之下,卻是個約莫而立年紀之人。一張四方面膛稜角崢嶸,臉上儼然一副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