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擅離職守,便還不知罪麼!”

二人策馬且行,應昨夜賀庭蘭之邀,須臾來到江夏當地校場。只是還未及抵達近前,遠遠便見門口處已被一眾人等圍得水洩不通。

在最外圍處,乃是七八個公差牽起手臂,正死死攔住去路,為首一人則在旁邊攥握鋼刀,一副焦頭爛額,卻不正是藍天凝是誰?

校場裡面,則是烏泱泱一眾青壯。這些人大多作尋常百姓裝扮,唯有數名身穿棉甲,可見乃是官軍之人,正匿在嘈雜之中作壁上觀。

“我們同你說不著!”

眼下眾人群情激憤,適才藍天凝一席恫嚇非但無效,到頭來更適得其反。人群中不知是誰一聲怒斥,而後抄起一塊石子,朝少女猛然便擲。

那石子破空呼嘯,自天上劃開一抹詭譎弧線,竟不偏不倚,正打在藍天凝右手腕間。少女粉臉變色,肌膚間鮮血長流,就連鋼刀亦因劇痛脫手,“鐺”的一聲就此直落在地。

“教知州大人出來!今日他總要給我們大夥兒一個交代!”

眾人怒火一浪高過一浪,眼見公差們所圍成防線要遭突破,少卿心頭不覺為之一懍。當下雙足較力,便在馬上一躍蹬空,如鬼魅般乘風欺抵。

在場眾人但覺目光飛眩,口內氣息無不大窒。待片刻再度回過神來,少卿已平平落定中間,本來兀自劍拔弩張的彼此雙方,竟無一人膽敢稍稍靠近其前。

“你……你又是個什麼東西!跑來多管這裡的閒事!”

初時驚悸漸消,一眾青壯裡總算有人仗起膽子,向少卿厲聲大叫。

面對質問,少卿卻只作充耳不聞。邁步來到藍天凝跟前,向其問事情及原委。

藍天凝左手捂在腕間,鮮血猶從指縫中汩汩滲淌。忍痛向少卿抱拳為禮,才低聲對他答道。

“前次大人籌募勤王之兵,還未及趕至汴梁,便得知兩國業已言和,遂帶著他們重新迴轉江夏。而因本境軍備鬆弛,大人便想趁此機會整飭駐軍,以免再陷當初措手不及之境。”

“可這些刁民非但不感大人一番良苦用心,更只想著一鬨而散!卑職等實在被逼無奈,這才……這才只好出此下策。”

“呸!我們都是本本分分的百姓,又有哪一個是你說的刁民!”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聽了少女所說,又不由得勃然大怒。雖因忌憚少卿武功了得,故而未再動起手來,但嘴裡面諸多腌臢之聲卻是愈來愈高,一時難免頗不入耳。

此刻楚夕若也已趕到近前,見狀秀眉緊蹙,更為藍天凝傷勢惦念不已。

她聲色俱厲,怒斥說道:“你們聚眾鬧事,打傷公差,形同謀反一般!就是當場格殺亦屬合情合理,那又還有什麼好說!”

楚家於江夏經營百年,羽翼遮天蔽日。眾人大多俱是本境子弟,其中不乏有人先前便已認得楚夕若。而今見她如此模樣,終不由得紛紛洩下氣來,彼此之間面面相覷。

“楚姑娘!咱們大夥兒從來老實本分,要不是實在迫不得已,又有誰願意做出這等事來!”

又過須臾,這才有人慨然長嘆,將內裡苦處大聲說出:“自打上次從北邊回來,官府便把我們給關在這校場裡面,足足有兩個多月不教出去!”

“可我們人人家裡面還都有老婆孩兒,我還有七八十歲的老孃!要是就這麼拖將下去,那又有誰能放心得下?”

這人所說,倒也合為人之常情。楚夕若似有所思,一雙妙目環顧眾人,朱唇輕啟,沉聲問道:“你們在這裡時,莫非官府便不曾給你們家中分發過銀錢麼?”

“哼!當兵本就是個同人拼命的苦差事,那區區四五兩銀子如何能夠!”

少卿嘴角一撇,心覺這些人想要回家是假,歸根結底也不過只是圖財。回憶當初賀庭蘭一席肺腑,言道凡現今莊戶人家,一年合計收入亦不過在五兩之間。如今他們便只是待在營中,對此卻還猶嫌不夠,那也當真是慾壑難填,好一個人心不足蛇吞象。

“顧少俠,楚姑娘。”

他心中正自鄙夷,藍天凝卻又憂心忡忡,低聲說道:“日前我等四下籌措兵器甲戈,府庫之中本就別無多少餘銀。便是這人人五兩,都已著實殊為不易。”

“而事到如今……恐怕是再也拿不出其餘的銀子來了。”

“你放屁!”

在場有耳聰之人,聽得藍天凝此話,頓時厲聲高呼道:“你別以為能把我們大夥兒矇在鼓裡!先前那姓賀的在衙門外立了一塊牌子,說是楚家的老家主送來幾萬兩銀子,要回報咱們江夏全城百姓。那上面的花銷條目一件件全都寫得清楚!”

“若要我說,你們手上至少還得有一二萬兩的存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