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嘹鳴,林鄣千重。飛泉映月,山溪化雪。

雪棠身負瑤琴,手中執一被布包裹的小小樊籠,足下匆匆快行不輟。

她自金營而出,沿途不敢走行大道,故只在巖壑山澗之間踟躕穿梭。一路雖大抵平安無事,可難免同樣頗不順遂。

如此跌跌撞撞走得一個時辰,她終於再也難以為繼。眼見不遠處正有一座人家小屋,當下踉蹌了腳步闖入,欲在裡面姑且回過些體力,而後再行趕路不遲。

她將琴籠放下,獨自摸索著坐定。又從懷中取出火褶,將桌上燭臺點亮。舉目環顧四下,這才發覺屋中各處皆凌亂不堪,倒似是曾經有過一番劇烈打鬥。

雪棠嘆一口氣,回想今日孫二虎所擄回眾多百姓,或許這屋主人便同樣身在其中。

不過事已至此,與其為他人擔憂,倒不如先顧自己才更加緊要。低頭遍看周身,發覺所著衣袍已被枯荊敗木撕開不少殘破之處,嗖嗖冷風自窗欞灌入,不由驀地打個寒戰。

據她先前估算,如今自己離江夏城應當只剩不到十里之遙。只是追憶曾經發生之事,也不知少時即便到了城下,少卿等人又是否願開啟城門,來同自己當面說話。

她正為此惴惴難安,外面卻忽傳來陣陣窸窣聲響。心頭一懍之餘,當下暗暗抽出腰間匕首,輕手輕腳潛到門前細聽。然先前那異樣卻又好似不翼而飛,再也無處尋覓蹤跡。

雪棠長舒口氣,只道是自己疑神疑鬼,故才草木皆兵。渠料剛剛轉過身來,竟又登時驚出一身冷汗如注,儼然直墜萬丈寒窟!

只見自己方才所坐之處,文鳶一襲霞衫默然而站。兩靨間似有團團紅雲氤氳籠絡,端的平添縵麗絕美。

“鳶兒,他竟教你來殺我麼?”

雪棠面容慘淡,雖早已料到身後必有追兵,卻實不曾想來者居然會是文鳶。憶起其人一身驚天昭地的無上武功,當下黯然放下手中匕首,又將雙眼輕輕合閉。

“你若要動手,我便好端端站在這裡。”

“娘……”

文鳶滿臉古怪,見雪棠在自己面前閉目待死,須臾竟嘴角一癟,撲簌簌的落下淚來。

“我這便將您送到江夏城下,前去同平安他們相見!”

“不可!”

雪棠大驚失色,一個閃身避開她向自己遞來右手,牽掛之情溢於言表,“你若放跑了我,之後又該如何去向宗弼交代?”

“是了!不如你便隨我同去江夏!從此再不必受了旁人牽制掣肘!”

可面對雪棠滿臉期待,文鳶卻只是拼命搖頭,說自己必須回去覆命不可。

“他到底是以何事要挾於你,莫非……莫非……”

雪棠急從中來,話未說完卻又如夢初醒。兩眼圓睜,愕然失聲道:“莫非你若不肯回去,他……便要殺了營中那些百姓?”

“娘……”

少女淚眼婆娑,緊攥著雪棠雙手,直是久久不肯撒開,“咱們皆知江夏城必不可守,倘若我不回去,他非但要殺白天抓來之人,更要在城破之日下令屠城!”

“我……我實在是沒有別的法子!只求您能勸平安他們回心轉意,不再白白坐困孤城!”

“可我這一走……你……你又該如何回去交差?”

人非木石,豈能無情?見文鳶哭的如此傷心欲絕,雪棠也頓時眼眸發酸。不由得將她一把攬在懷中,母女雙雙泫然而泣。

“待我回去過後……只說不慎在山中迷了方向。始終不曾找到您的蹤影,如此……”

文鳶絳唇囁嚅,又替雪棠拭去頰間淚痕。本意是想教她不必擔心,可待堪堪說到最後,就連自己也著實殊無底氣。

雪棠何等精明?即便如今心亂如麻,卻依舊不難將她思緒一眼洞穿。一時竟忽蹭蹭退開數步,獨將文鳶留在原地錯愕。

“娘?”

文鳶大驚,還不等自茫然中轉醒,雪棠已牙關緊咬,驀地抬起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