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眾楚家弟子尚對藍賀二人公門身份有所顧忌,可如今面對少卿勢如破竹,無奈只得狠下心來。先前那人又大聲高呼,言訖揮動手上青鋒,便往藍天凝胸膛正中扎去。

此人武功不低,縱在眼前眾多同門當中亦屬佼佼。少卿身法雖快,卻礙於重重阻隔,難以及時趕到。念及賀藍二人一片摯誠,如今陰差陽錯攪入這趟渾水,他終於大叫一聲,驀地緊咬牙關,洶洶內力至處使雙足宛若灌鉛,又如同兩根鋼釘般死死楔入地下。

“少卿!”

“顧少俠!”

賀庭蘭與藍天凝臉色蒼白,幾是異口同聲。而見少卿止步,那楚家弟子畢竟不願鬧出人命,遂也及時收手,劍尖離藍天凝胸前肌膚,已然只剩下不到半寸光景。

少卿渾身浴血,呼哧呼哧喘氣如牛。雖說業已形同困獸一般,可兩眼目光過際依舊咄咄逼人,教在場無一人膽敢踏過雷池半步。

楚人明雙眉輕挑,朝已淪為人質的賀藍二人處蔑然一瞥。等到自覺萬無一失,才終於從人群裡閃出,嘲弄之情溢於言表。

“小畜生!你剛剛不是還囂張的緊麼?怎的現在卻忽然成了這副模樣?”

少卿十指打顫,頭頂幾束溶溶月光把他整條人影拉作極長。

“楚人明!你這無恥小人!”

他下意識吸進口氣,卻只嗅得四下裡陣陣濃烈血腥氣息。恨恨往仇家臉上緊盯,又抬起手來憤然戟指。

“你若還要自己這張臉皮,那便親自過來,與我真刀真槍的鬥上一場!”

這怒斥之聲中氣十足,如同雷鳴千鈞,傳響萬壑。饒是在場一眾楚家弟子與少卿勢同水火,一時間竟亦不禁竦然動容,對其暗暗刮目相看。

“有趣!有趣!”

楚人明遠遠聽了,卻不由得縱聲狂笑。咧開嘴角,嘖嘖慨嘆不迭。又眯起雙眼,朝他滿是血汙的眉宇間仔細端詳。

“小畜生!你別以為自己不知是從何處得來了這樣一身高強內力,從此往後便能在江湖之上橫行無忌!今天你楚爺便費費心告訴你,你離著這天下無敵的火候,可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吶!”

“廢話少說!趕快給我束手就擒!否則我手上的這兩個小崽子還有多久工夫好活……可就著實難說的緊啦!”

“四爺……”

見楚人明親執利刃,儼然躍躍欲試,先前那弟子反倒暗暗皺起眉來。自個兒琢磨片刻,還是附在主子耳根小聲嘀咕數句。

等到楚人明聽罷,先是意味深長同他望過一眼,旋即悠悠說道:“這要殺要放全都出自你一人之口,倒著實顯得有些反覆的緊吶!”

“這前後境況有別,自然不可一概而論。”

那弟子嘿嘿只管賠笑,趕緊辯解道:“當初四爺您命懸一線,弟子等這才只好事起從權。不過事到如今,既然一切皆已在您掌握之內……依弟子拙見,人家畢竟乃是官字當頭,咱們又何必非要鬧的撕破臉皮不可?”

“不錯!爾等暴民最好全都睜開眼認清楚些!這位便是剛剛來到本州的新任父母,若有誰膽敢教大人生出半點閃失,莫非是從未將國法放在眼裡!”

藍天凝雖受制於人,聞聽此話不啻如夢初醒。趕緊放聲高呼,欲借賀庭蘭朝廷命官身份,教眼前眾人不敢輕舉妄動。

孰料她不曾開口倒也罷了,如今此話一出,反惹得楚人明蔑然發笑,陰陽怪氣道:“朝廷?哼!只怕朝廷如今就連自顧還都尚且不暇,又哪裡來的工夫理會這等勞什子?”

他一副趾高氣揚,緩緩踱起步來。須臾,終於在賀庭蘭面前悠悠站定,而後雙眉一軒,滿口意味深長。

“是了,倘若草民猜的不錯想必閣下便是老二嘴裡面的那位賀知州賀大人了吧!”

言訖,他又一抬手中青鋒,自賀庭蘭眼前晃了幾晃,箇中諸般脅迫之意,端的分明不言而喻。

賀庭蘭臉色蒼白,面對左右刀劍林立,俄頃終於鼓足勇氣,深吸口氣道:“閣下於此大庭廣眾,堂而皇之草菅人命。庭蘭為官本境,豈……豈有在旁坐視不顧之理?”

“所幸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既然一切尚可挽回,但須閣下幡然悔悟,則今日之事皆可一筆勾銷,只當……乃是從未發生即可。”

眼下楚人明正志得意滿,如何會因旁人三言兩語回心轉意?嘿嘿怪笑之餘,只是連連大搖其頭。

“堂而皇之,草菅人命?”

他雙唇一碰,將這八個字自行重複一遍。話音落定,卻又猛地提起嗓門,蔑然質問道:“我說賀小大人,這世上被人所殺,每日枉死者千千萬萬!我怎沒看你去管過,單單是輪到了草民的時候,這才忽然跳出來橫指豎指?”

“哦!我明白了!”

他瞪大雙眼,又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看來咱們這位新到任的青天父母,說到底也是個混賬東西,同先前那些個狗官全都如出一轍!”

“既然如此,那麼楚某今日若真將你殺了……又豈不乃是替天行道,正合了我楚家數百年來昭昭俠義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