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眼含悲,極力忍耐克制。十指緊攥,根根直嵌入肉,不消片刻竟在雙手掌心分別抓出數道極深凹痕,幾欲從中滲出血來。

“即便你不肯替死人操心,莫非便連自己恩師的性命……也都全然不管不顧了麼?”

“你!你說什麼?”

宗弼言辭冷漠,可一俟傳入文鳶耳中,卻不啻五雷轟頂一般。猛然憶起恩師仇以寧安危,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將身上鐵索搖得嘩嘩作響。

“令師現下性命無礙,姑娘不必太過擔心。”

許是對文鳶當前悲慟心生惻隱,雪棠遂在一旁開口,輕聲道出實情。文鳶聽罷,雖勉強稍斂愁腸,心緒卻依舊頗為激動。一張絕美面龐淚痕猶在,憤然聲嘶力竭道:“你們最好趁早將我殺了!要我與你們狼狽為奸,那是想也休想!”

“殺人……其實再是容易不過。”

“我只須碰一碰嘴唇,這世上便有無數人爭搶著前去為我動手。如你這樣區區一條性命……我倒也還從未放在心上。”

說來奇怪,宗弼此話看似乃是講給文鳶,可目光卻又始終遙遙望向雪棠。而見她默不作聲,才淡淡付之一笑,轉對少女面無表情道:“至於你究竟要死要活……不妨先自己好生想想清楚。”

“文姑娘,當初令師之所以甘願以身涉險,獨自同我慕賢館中眾人作對,心心念念所圖之事,無外乎是想要竭力為你搶得一線生機。”

“倘若你只如現下這般但求一死,則豈不白白辜負了她的一片良苦用心?”

雪棠施施然走上前來,兩靨誠懇,一番循循善誘過後,直教文鳶心亂如麻,恍惚但覺頭痛似裂。

少女渾身猛地一顫,陣陣惡寒遊走四肢百骸。她淚眼漣漣望向雪棠,箇中除卻憤恨之外,赫然竟是恐懼更為居多。隨唇角肌肉縠觫痙攣,終於沙啞了嗓音,苦苦哀求道:“你們想要對我怎樣都好,只是……求求你,教我再同師父見上一面!”

“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不過現在看來……哼!”

宗弼面露鄙夷,倏地一拂衣袖,口中冷冰冰道:“以你現下處境而論,還是少提條件為好。”

“我……”

文鳶一時語塞,被他無儔氣勢嚇得噤若寒蟬。雪棠在旁見了,神色卻頗微妙,俄頃向宗弼斂衽,神情肅穆道:“此人年紀尚小,說起話來難免不懂規矩。還請殿下稍安勿躁,在下願以性命擔保,不出數日之內,定可使她心甘情願為您所用。”

“你我相識已有二十年不止,先前你總是教我稍安勿躁,我也大多皆遂了你的心意,只是後來換得的又是什麼?”

宗弼臉色複雜,雖不免頗有微詞,最後還是話鋒一轉,意味深長道:“既如此,此事便全權交由你來處置。”

“只是單有一樁,一旦她圖謀不軌,膽敢傷你半分……我必親手將其碎屍萬段。”

“殿下請先留步!”

宗弼言訖正欲離去,孰料駱忠竟猛一抬頭,旋即忿忿然朝其跪倒。

“哦?你說,何事?”

宗弼臉色一沉,眉宇間不怒自威。而見他果然停下腳步,駱忠心中著實大喜,惡狠狠朝孫二虎瞪過一眼,恨恨咬牙切齒道:“此人陽奉陰違,私通外敵!還請殿下明察秋毫!”

見宗弼良久緘默未語,駱忠登時添油加醋,將彼時之事當眾道來。說楚夕若明明已被逼至絕境,卻因孫二虎吃裡扒外,反倒與少卿逃之夭夭。言及最後,更不由得義憤填膺,聲聲懇請宗弼主持公道。

反觀另一邊廂,孫二虎則始終面色如常,一張略顯黝黑臉膛之上,不見絲毫變化。

“孫二虎。”

俄頃,宗弼總算微碰雙唇,冷冰冰丟擲三個字來。孫二虎未敢怠慢,屈膝拜倒叩頭,肅然沉聲應諾。

宗弼臉如凝霜,目光緩緩自二人之間來回變換,“剛才他所說之事,是否當真屬實?”

“件件屬實。”

“對此你可有話說?”

“二虎無話可說。”

牢房內外鴉雀無聲,宛如死一般寂靜。倏地,宗弼冷冷發笑,往駱忠身上一瞥,徐徐道:“你且再走近些,我有話要對你說。”

“殿下……”

雪棠眉頭微皺,剛想開口說話,駱忠便已樂不可支般起身上前,臉上分明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