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麼?”

楚夕若先是大驚,直俟靜下心來細思,才知原來是少卿高燒之下神志不清,反將自己錯認成了璇燭。可還未等她開口,少卿五指間反倒愈發加力,好似當前所握著的,乃是濤濤碩浪裡唯一一株救命稻草。

“先生,少卿實在想不通透……”

他的聲音如蚊蠅般細弱,更似隱隱含著哭腔。楚夕若微微動容,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少卿似乎並不曾冀望得到回應,喉嚨深處一陣輕輕嗚咽,就此從眼角滲出淚來。

“您武功天下第一,可旁人前來欺辱我們的時候,您又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楚夕若神情微妙,心中滋味也同樣頗不好過。她踟躕良久,終於紅著臉張開小臂,慢吞吞將眼前之人攬入懷中。

二人肌膚相觸,少卿身子一陣痙攣,陡然間又向她臂彎中連連縮去。楚夕若下意識朝後躲避,轉念卻覺自己實在好沒道理。遂銀牙輕咬,周身上下緊繃如弦,好生將他一顆頭顱護在胸前。

“先生,您不肯要少卿了麼?您……您……”

少卿語出哽咽,更微微睜開雙眼,眸中盡作哀求。楚夕若神色一黯,十指微微發顫。恍惚憶起如今自身境遇,其實又何嘗不正與少卿如出一轍?若說二者不同之處,大概無外乎是少卿所為之人乃為鮮于承天,而自己所為……

是了,自己所為之人,此刻不也正好端端的躺在懷裡面麼?

想到方才自己一念之差 竟險些親手教少卿命喪黃泉,那也著實令人啼笑皆非。而再回到眼前,少卿口中一呼一吸正曼撫青絲,楚夕若終於忍俊不禁,一則是在心中豁然開朗過後聊以自嘲,二則亦為二人同病相憐,便在這莽莽塵世裡彼此相依為伴。

“我八成是上輩子欠了你天大的人情,這才累得如今吃苦受罪。”

她目蘊柔光,又仔細端詳少卿半晌,於無聲中分明數許芳心悸動。遂將懷中人另外五根手指握在掌心,在他耳根處輕輕吐氣如蘭。

“放心吧,先生……便留在這裡陪你……”

“周師弟,咱們跟著你在這裡兜兜轉轉總也有些日子了。明人不說暗話!還請你當著各位師兄弟的面把事情說個清楚,翟正禮翟師叔和黃冠達黃師兄,他們兩位究竟是怎麼死的?”

二人正於洞中依偎而坐,外面卻驟然傳來人聲。旋即,陣陣腳步登時由遠及近,漸沿山隧向內走來。

楚夕若心頭一懍,聽出來者應當不下八九個人之多,人人步履平實,穩如泰山,無疑內力皆頗有根基。

雖覺好生驚訝,但形勢未明之前,畢竟不便暴露二人蹤跡。楚夕若心念電轉,趕緊輕輕支撐起少卿身軀,扶著他一同躲到一隅暗處之內,同時屏息凝神,豎起耳朵繼續傾聽。

“我都已同你們說過多少遍了!”

不多時,幾條人影先後步入洞中,當先一人面頰奇長,似因心下不勝其煩,忿忿然連聲大叫:“翟師叔和黃師弟分明便是被那青城山的小賊所害!你們要還是不肯相信,我願在此對天發誓,倘若口中有半句虛言,便教我日後不得好死!”

其餘眾人聽他這般賭咒發願,不由盡皆大皺眉頭。須臾,當中一名年紀稍長者終於邁步上前,言下之意仍舊對那長臉所言半信半疑。

“冥冥之事無人可知,卻又如何能做得了準?翟師叔宅心仁厚,於咱們做弟子的向來頗有恩惠,黃師弟也一向老實本分,從不輕易惹禍上身,如何竟會莫名其妙觸上了青城山的黴頭?”

“周師弟,依我看你還是再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同我們說上一遍,否則我等也只好趕去詢問掌門,請他親自前來定奪。”

“師兄想去便去,但若是當真惹惱了掌門,可休怪小弟沒把醜話講在頭前!”那長臉面露不悅,儼然有恃無恐。轉眼又變了話鋒,假意語重心長道:“師兄也是咱們望日樓中的老人物了,怎會不知翟師叔同掌門究竟是何關係?”

“現如今掌門正因為他老人家的死怒不可遏,一旦有人不辨眉眼高低,只管把自己道聽途說之事向他亂說一氣……唉!小弟一片拳拳摯誠,可全都是在為師兄今後考慮吶。”

“這……”

長者臉上閃現遲疑,無論如何還是難消胸中疑慮,“並非是咱們信不過師弟的肺腑之言,只是我兄弟數人平日裡蒙翟師叔恩情最深,眼下他竟這般稀裡糊塗的死了,我等若不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那又如何對得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著呀!諸位義氣深重,當真教小弟好生欽佩不已!”

那長臉撫掌而呼,遂挺直胸膛,連聲附和道:“好吧!既然師兄這般不忘舊恩,小弟便也捨命陪上一回君子!等咱們回到望日樓後,我就同大夥兒一齊去尋掌門,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話說個清清楚楚。”

“好師弟!我……我代翟師叔多謝你啦!”

那長者大為感動,竟險些難以自持。長臉見狀,忙不迭拱手還禮,只說這不過皆是自己份內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