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蔓附,篩落瓊光。

澄心亭置身鏡湖中央,惟以一座青石拱橋橫亙碧波。岸邊芳蘭如許,佳木蔚然。春色旖旎同神心曠遠,暢懷寧靜共山水效深。

少卿如約而至,舉目四下諸般景緻,不禁暗自咋舌。心道世人皆言楚家富甲天下,那也誠然半分不假。

發覺客人已到,方夢嵐遂自亭中起身,徐徐迎出數步。楚夕若則著一襲月白色輕衫,不情不願跟般在母親身後。

“請顧少俠稍安勿躁,人澈他們隨後便到。”

少卿雖向來率性隨意,大事當前終歸不宜失於禮數。連忙先行拱手,恭恭敬敬道:“教楚夫人如此費心,少卿實在惶恐之至。”

“顧少俠不必如此客氣。”

方夢嵐淡淡一笑,抬手延請少卿落座,“少俠對夕若多有照顧,實教夢嵐心中感激不盡。今日也正好趁此機會共作長談,少俠只當此處乃是在青城山中,凡事切勿太過拘謹。”

少卿趕緊還禮,目中餘光一掃,看見楚夕若正坐在旁邊滿面忿忿,一時反倒險些笑出聲來。

楚夕若又羞又惱,登時霍地站起身來,紅著臉大叫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眼下楚人澈等人尚未前來,方夢嵐言談舉止間又處處透著和顏悅色。少卿也總算略微卸下心防,脫口而出道:“這便奇了,我只隨意笑笑,你又如何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

楚夕若為之語塞,回想早前柴房裡面之事,心中侷促萬分之餘,更決心守口如瓶,無論如何絕不肯教母親知曉。

方夢嵐秀眉微蹙,見女兒兩靨忽紅忽白,只道是她心性使然。輕輕一聲嘆息,不無責備道:“你這孩子行事,從來便是這般毛毛躁躁。此事倘若教你爹給知道了,只怕免不得又要對你一番說教。”

乍聞父親之名,楚夕若頓時嬌軀微顫,轉作一副垂頭喪氣。後又妙目圓睜,憤然望向少卿,只恨不能把他當場掐死才算痛快。

三人正閒話關頭,忽見楚人澈便服緩帶,自那青石橋上踱步而來。其人一副眉宇崢嶸,威風凜凜,豈是世間凡夫俗子所能望其項背?

“怎的只有你自己一人來了?”方夢嵐微露詫異,移步來到丈夫近前。

“湖邊風大,我怕老三的身子吃不消,便也不曾喚他前來。”

楚人澈牽過妻子手來,臉上難得微微一笑,“至於人明……本境薛知州任期將滿,不日便要啟程回京述職。我教他前去為薛賢弟作餞送行,也算藉此聊表咱們地方一片心意。”

方夢嵐點點頭,若有所思道:“薛大人平日對咱們多有照拂,到時你總該親自出城相送。免得教人說我楚家情義淺薄,人走茶涼。”

楚人澈一副風輕雲淡,只教她不必擔心,就此隨妻子一齊步入亭內。少卿見狀,忙再度起身相迎,卻被他漫不經心出言阻止,說今日既是家宴,便不必有如此多的繁文縟節。

“三爺他們不來也好。”

“若說起來 咱們一家三口也不知有多久不曾坐下來好生吃過一頓飯了。”

見四下裡氣氛微妙,方夢嵐遂轉換話頭。又笑意盈盈,向少卿遙為致意。

“如此,倒要多謝顧少俠從中促成此事了。”

“夫人說得不錯。”

楚人澈微微頷首,悠悠直視少卿。

“小女懵懂,自幼未曾離開過我夫妻二人身邊。此行青城一路而歸,免不得教你多費心思。昨日在各派面前不便多言,如今總要當面謝過才是。”

“他從來便自己快活的緊!又哪裡費過什麼心思?”

楚夕若胸中憤懣,氣鼓鼓反唇相譏。不料卻被父親聽見,一時全不顧外人尚在,緊鎖眉關,森然訓斥道:“顧少俠身為青城門下,雖與我輩道非相類,但旁人既有恩於你,道聲多謝總是天經地義!”

“哼!你若不願令楚家顏面無光,下次便應先行存個教訓!否則……還不如趁早別給我出去丟人現眼!”

“爹爹敦敦教誨,夕若定當銘記於心。”

楚夕若面如死灰,遭父親劈頭蓋臉一陣責罵,只得悻悻別過頭去。少卿從旁見了,不覺好生尷尬,心道萬幸璇燭為人素來溫和,向不曾似這般嚴若冰霜。倘若教自己與楚夕若易地而處,只怕便教每每過上一日,皆可說是莫大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