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寅時初始。

從會稽郡以東的海面到大漢帝國的政治中心洛陽,甚至整個大漢帝國的版圖,都是一片寂靜。

絕大一部分人此時都沉浸在夢想之中,這是這個帝國最安靜的時刻。

但是還有一小部分是睡不著,比如剛發完報的宦官蔡倫,他想到蕭塵在出走之前派人將當年陷害自己的那位老女人還有與他同流合汙的地方大員五花大綁地送到他面前。

他想到蕭塵等所謂無產階級的同志對他的關心以及人格上的平等對待。

在這個集體裡,這讓算是被歧視的殘疾人的蔡倫感到一陣溫暖。

這種發自肺腑的尊重,讓他有了強烈的歸屬感。

哪怕這十年竇憲給他許諾再多,給的再多,竇憲和章德竇皇后也只是把他當奴才看,當僕人使喚。

人心,有時候是用金錢換不來的。

蔡倫抬頭看了看天上那彎彎的月牙和點點繁星,將那記錄密信的紙條塞到嘴裡,默默地說道:「我在這裡等你,我親愛的同志們!」

在這個夜晚,在京是洛陽睡不著覺的人太多了,比如竇憲的小弟鄧疊,還有竇憲其他一眾知情的小弟。

他們失眠是因為大事在即,荷爾蒙和腎上腺激素分泌太多導致的。

相當一部分人在這種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因為緊張從而導致感覺不到餓,睡不著覺,始終處於亢奮之中。

但是竇憲睡的很香,多年的經歷讓他有一種波瀾不驚的心態,哪怕泰山崩於前,他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更何況只是殺個人而已,擔心什麼。

還有一種失眠,倒不是因為亢奮,而是純粹地想太多。

比如此刻同樣在失眠的衛尉竇固,導致他失眠的原因只是城門校尉的一句話。

也許是職業的敏感性或者睡不著導致瞎想,讓衛尉竇固在這平靜的晚上突然嗅出一絲不平凡的氣息。

就在前一天,作為衛尉的竇固本來不用管麾下衛士請假的問題。

但是就是那麼巧,竇固在路過南宮玄武闕門的時候聽見負責玄武闕門的校尉對屬下抱怨,說自己麾下計程車卒有兩人請假。

一人老婆要生了,一人家中老母病重,所以不得不回家。

看著理由都很合理,沒有破綻。

但是其中一個人的名字竇固很熟悉,因為那個名字和平陵竇憲家中的一位家僕名字一樣。

竇固對這個奴僕之所以記得這麼熟悉是因為幾十年前他去看望他大伯竇融的時候,那時候竇憲還是個光屁股的小屁孩,竇融開玩笑的將竇憲摔倒在地,這時候一位和竇憲年齡差不多的孩子突然從旁邊雙手捧著一片磚,二話不說就拍了過來。

好在那孩子年幼,抱起一片磚都很吃力,更別說打人的。

當時所有人都被嚇傻了,尤其那幼童的父母,但是那幼童卻無所畏懼,又撿起那片磚橫在竇憲前面,對著竇固怒目而視。

鄰班的僕人匆匆忙忙趕來,看著年輕的顯親侯頭上的磚印,嚇得差點尿褲子了,當場下令將這個才三四歲的孩子打死。

顯親侯竇固大人不計小人過,覺得那小子很仗義,所以攔了下來,還特意問了那孩子的姓名,叫丁一。

再後來竇固又見過兩次,分別是大伯竇融去世那一年,和竇憲成孤兒那一年。

第二次見面,這個丁一在葬禮上負責斬殺一隻雞,手起刀落,乾淨利落,同時看竇固的眼神裡夾雜著一絲畏懼,能看得出來他想對抗這種畏懼,所以他全程盯著竇固看,這讓竇固再次注意到了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