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你的承諾,意氣用事,切……不可為……為……之……”

孃親的手,終於垂了下去。按在我鼻尖上的手指,在滑落嘴唇的時候,我清晰的感覺到指腹上的那一道道紋路,像是生長了千年萬年的大樹,拗不過歲月的侵蝕,終究長滿了乾裂的樹皮。

那一刻,我恍然發現,孃親是真的老了,羊脂白蔥般的表皮下面,是已經逐漸乾枯的軀殼,無法再撐起這個浩瀚無垠的半闕神邸了。

而我的未來,才是這五年裡,她唯一能夠找到熬下來的理由,用七界五十九域換我長大成人,這是最划算的買賣了。

買我半生無憂,不與世道廝磨,歲月靜好。

賣半闕神邸七界五十九域,助我結髮之時,可與這浮世萬千,盡享這紅綢紗蓋,涕笑音糜之樂。

這,是我的榮幸。

這,是爹孃的榮幸。

也許,或者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也許。

我們都應該感覺到榮幸之至。

……

萬里之外,琅琊轄地裡,有一座秀麗的山,山的半腰處,修了三所宅子。一所宅子的確有些大,前後左右的屋子足有三十多間,各式各樣皆有所不同,樣式多以初夏秋冬四季為主,琴棋書畫為輔,刀槍劍戟次之。

屋子有夏熱時避暑用的,有冬節時防寒用的,有閒暇時呷茶落子時用的,有賞花墨畫時用的,也有聽律聞音時用的。

而供我儲藏神器利刃的屋子,才那麼三間而已,雖說三間顯得有點少,但屋子闊大,足以應付我舞劍弄棒。再且不濟,我也可以到院子裡玩耍鬧騰,刀槍劍戟這玩意兒,騰開了空落敞亮的地方,才耍的帶勁兒不是。

也許是當初,琅琊神府的那位主人,覺著我一個女孩子,不應該成天舞刀弄槍的,才把儲藏神兵利器的屋子少蓋了幾間。但他怎麼能想得到,身高不足五尺的一個小人兒,折騰起來竟然很沒皮沒臉。

在屋子的中央,修砌了很大的院子。院子裡,怪石嶙峋,水流錯落交替,冬時不見寒冰覆面,卻有大小不一的冰凌花,或不成形狀的冰雪浮面而走,甚是美麗。

而在春夏之日,山石和水流層次不齊的介面上,會長出許多山野間的花花草草,甚至有時候,琅琊神府會送來許多珍貴的奇花異草,以及一些讓外人羨咽的珍惜神藥,栽種在這個院子裡。

就這般,我會毫不留情的將這些珍奇昂貴,價值連城的好東西賴下來,終年累月的下來,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很有錢。有時候眨眼一想,在這荒山野嶺上,可以安安靜靜,愉快的掙著嗟來之食,彷彿都成了我的本事了。

這麼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自己並不是一無是處的嘛……

偌大的院子,背靠著山的是一座高十二層的憑汶樓。憑汶樓的左右兩邊,六丈距離開外的是廂房,整整齊齊的一排,左右兩邊各五間。五間廂房的前邊,就是那些錯落有致的屋子,而屋子和廂房,以及憑汶樓的中央,也是偌大的院子。

憑汶樓是在我來到琅琊神府五年之後,臨近我十八歲年紀的時候開始建的。

當時,琅琊神府的主人晟季辭晟神,問我憑汶樓想蓋成什麼樣兒的。

我記得那時很成熟的對他點了點頭,摸著下巴說道,“我要高的,十二層的那種。”

因為以前,我時常記得,爹爹一直喜歡在一座十二層的閣樓裡辦事情,所以也就隨性而為,將憑汶樓建成了十二層高的閣樓。

憑汶樓的底下,是用上好的夯土築實,一到三層,取用的是五地最堅硬的黑曜石,牆面整體切離,牆體掐實,嚴絲合縫,不留絲毫。而在牆體之外,是採自琅琊神府轄地最好的木材,麟斕絲木的木樁為支撐,一層十二根,一直向上三層。

四層閣樓以及到十二層,主木用的是世間罕有的青天棕絲紅雲木,一共五根,從三層的頂部,一直向上延伸至十二層的頂上。

其他門窗雕鏤,以及樓簷瓦瓴,用的木材石材,基本上都是不怎麼珍貴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的選材,主要還是當時我看見晟季辭的臉色有些憋屈,我就見好就收,順勢推辭了半天,晟季辭才選用的是琅琊神府轄地內並不是很珍貴的木材修建的。

而後在過去的十年時間裡,隨著我漸漸長大,憑汶樓也有翻修過,但並不是因為擋風遮雨這些瑣事而為之,主要還是很難接受憑汶樓給我的感覺。所以就一來二去的,將憑汶樓重新整改了幾遍,但都是小改,主體還是沒有動,畢竟已經建成了,再拆了重建,很難有當初的模樣了。

再者而言,年紀不小了,也不想折騰了,更不想折騰晟季辭了。

而在幾月前,我終於有了勇氣,為這座憑汶樓寫下了賦辭,也就算是定了心氣,定了二十八年前的自己。

這一切既已註定,何不豁達一點,行應行之事,走未完之路。

不問當初,不問匪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