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二年,八月十八這一天,對於江陵乃至荊州來說,這場波詭雲譎的暗潮終於到了浮出水面的時候。

辰時,一道來自南康王府的口令傳到了西中郎長史蕭穎胄的耳中,這道口令在西中郎府和江陵各級官員心中,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得眾人紛紛將目光聚集在長史府內。

口令內容說,南康王蕭寶融將攜雍州特使訪問長史蕭穎胄,不論是多年不曾外出的南康王突然駕到,還是那個早就讓荊州忐忑不安的雍州特使,無一例外都讓荊州大地為之一振,裂變就在眼前了。

“兄長,咱們現在怎麼辦?就這麼幹等著嗎?”長史府內,參軍蕭穎達焦急不已。

蕭穎胄此刻神色嚴峻,站在長史府硃紅大門外,在他們身後,是江陵的各級官員分列左右,靜靜等待著蕭寶融的到來。

“還能怎麼辦?難不成當街行刺當朝郡王嗎?”蕭穎胄沒好氣地回道,他的心裡同樣驚異不已,怎麼也沒料到這個特使竟然搬出了南康王這張牌,可是他死活想不通這兩個人,到底怎麼聯絡上的?

“兄長我就不明白了,南康王此舉到底什麼意思?是光明正大站在蕭衍那邊了嗎,他可是陛下的親弟弟啊”蕭穎達不解地問道。

蕭穎胄沒有作答,只是心中暗自冷冷道:“你若是自幼被我趕到離家萬里的地方,再派個人天天監督你,只怕恨不得殺了我吧”。

“靜候其變吧,至少現在還是明面上的訪問,咱們也得把樣子做足了”蕭穎胄想了想輕聲道。

此刻另一邊,一隊人馬浩浩蕩蕩正朝著西中郎府緩緩走來,幾架裝飾精良的牛車平緩地走在大街上,那面南康王府的旗幟迎風招展,路邊的百姓見到旗子紛紛跪拜下來,諾大的江陵城變得異常安靜。

陳慶之等人坐在其中一輛寬敞的牛車上,望著眼前景象一臉疑惑,一大早他們就收到了南康王蕭寶融的信,竟然邀請他們一同前往西中郎府,這讓陳慶之等人是一頭霧水,且不說他們的身份都是江湖兒女,如此隆重的官場會晤帶上他們顯得格格不入,再者眾人也都不願涉入官場,惟恐避不及,可是還不等回絕,蕭寶融的隊伍就已經到了江左居的門口。

“王大哥,你知道殿下帶我們過去幹什麼嗎?”陳慶之望著王天虎問出心中疑惑,尤其對於這次探訪西中郎府,王天虎似虎顯得格外興奮。

“啊,可能是殿下看重公子你,想要舉薦你也說不定呢呵呵”王天虎隨意回答道。

“聽說,這次同去的還有一位雍州特使,王大哥知道是誰嗎?”陳慶之敏銳地察覺到王天虎的敷衍繼續問著。

“那我就不知道了公子,不知道哪位大人物呢,怎麼公子對雍州特使很感興趣嗎?”王天虎反問道,其餘幾人也看向陳慶之,要知道以往陳慶之對於官場之事是絕口不提的。

陳慶之一時語塞搪塞道:“哦,我也是好奇,好奇而已”,只是心裡泛起嘀咕,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那位雍州刺史蕭衍可是以後鼎鼎有名的梁武帝,與歷史上的那位“陳慶之”更是淵源深厚,要說這輩子他最不想遇到誰,就是這蕭衍了。

牛車走的緩慢而又平穩,讓人幾乎感覺不到任何顛簸,倒是契合不急不躁的風雅氣度,這也是南北朝時期牛車盛行的一個原因,約莫半晌過後,南康王的隊伍終於到了西中郎府,蕭穎胄等人遠遠一看的那面王府旗幟,立刻換上笑臉迎了上去。

“卑職蕭穎胄,攜西中郎府上下恭迎殿下光臨”!

蕭穎胄聲音清朗,看著緩緩下車的蕭寶融全然不見方才的憂慮和低沉,滿臉春風給人一種和睦的感覺。

“府君大人久等了,本王承蒙府君照顧多年,直到今日才登門拜訪,還望府君莫要怪罪”蕭寶融依然是一副平和的模樣。

蕭穎達聞言一怔趕忙道:“殿下所言卑職惶恐啊,卑職不過是為殿下協理荊州、盡忠職守而已,可惜卑職才疏學淺,要不是有殿下福澤深厚、庇佑荊州,豈能有今日之氣象,殿下德名在外,卑職卻一直疏於向殿下請教,還請殿下降罪”。

說完蕭穎胄率先跪在了地上,身後的蕭穎達等人一看立刻緊跟著跪拜下來,齊齊喊道:“請殿下降罪”。

蕭寶融看著眼前眾人和睦一笑,眼神微微暗淡便又恢復如初道:“各位請起,這些年荊州大小事務都勞煩府君和諸位打理,本王都是旁觀學習而已,哪有什麼功勞,諸位這樣倒是讓本王汗顏了,真該向陛下請辭才對”。

“殿下...卑職惶恐啊”蕭穎胄長跪不起說著,蕭寶融趕忙上前扶起,對著還想說話的蕭穎胄笑道:“府君不必多禮了,咱們許久未見,還是進去說話吧”。

蕭穎胄輕輕點了點頭,趕忙笑著指引蕭寶融入府,心裡再次對這個年輕王爺刮目相看,他與蕭寶融互相請罪,但字裡行間卻是一番較量,他明面上跪拜蕭寶融,卻提醒對方自己這些年才是荊州的實權人物,這些官員也是對他馬首是瞻,不過蕭寶融立刻又搬出陛下提醒自己,誰才是名正言順的荊州之主,這份不卑不亢的答覆卻出自一個半大的孩子,著實令人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