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樘在閣子裡,對看大龍舟並沒有興趣,喝過一壺酒後,就一直在思索裴家。

裴家從晉王進京都開始,只有四個人在外建功立業,一個是裴豫章,在荊湖北路,一個裴員方,在定州,裴幀、裴洛在禁軍,除此之外,再沒有了。

天南地北的四個人,讓他想防備都無法防備起。

可裴家是出過太后和皇后的家族,能夠教匯出如此傑出的兩位女子,家中男兒的教養更不必提,這樣的人家,沒有動靜才是最可怕的事。

就像是深潭,表面風平浪靜,暗中卻是暗流洶湧,隨時準備把敵人撕的粉碎。

他試圖從岳家找到蛛絲馬跡,可嶽懷玉嫁人之後,竟然深居簡出,連岳家人都很少見到她。

燕王妃三番兩次想要見她,她都稱病不出。

裴家,究竟在幹什麼?

張旭樘想不透,朝中也沒有人將目光放在裴家上,就連晉王似乎都沒有對裴家有太多的關注。

然而越是沒有動靜,就越是要小心謹慎。

他反覆的琢磨,最後認定裴家一定也和他一樣豢養了私兵,只等待時機一到,就會和晉王一起弒君。

可是私兵在哪兒?

外面的吼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聽到胡金玉的喝罵聲,罵的內容讓他心中一凜,暗道一聲不好,立刻走到窗前檢視,卻只看到烏泱泱的人頭。

人群已經亂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漩渦的中心,來自於燕王。

他居高臨下,用自己不算太好的眼睛,費力看清楚了一切——李俊、一個年輕小夥子,把金明池攪的亂七八糟,胡金玉則是在混亂的掩護下揍了燕王,隨後跑了。

而燕王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看不清楚燕王的神情,但是可以想見這位王爺是如何的無助和害怕,內心又是如何的搖動。

他退開窗邊,想出去見燕王,指揮大局,人還沒走到門口,便知道來不及了。

今天插標竿的人是銀霄。

有銀霄在,胡金玉就能逃。

張旭樘想到這裡,一屁股坐下去,青白的臉上露出咬牙切齒的怒火。

怒火之一,乃是他的人辦事不利,跑了一個胡金玉都沒有人知道,以至於晉王等人一定會想盡辦法從胡金玉口中得到關於青白鹽的線索,從而在燕王身上咬下一大口肉來。

怒火之二,乃是燕王,堂堂王爺,竟然如此不濟,連身邊的人都全是無用的草包,竟然連自己的主子都護不住。

還有宋繪月——這一定是宋繪月的詭計。

想到宋繪月,他站起身來,走到牆邊,豎著耳朵聽隔壁的動靜。

外面縱然沸反盈天,隔壁的聲音卻依然往他耳朵裡跑,先是“啪”的一聲,窗戶關上了,隨後“咚”的一下,搬動了椅子,很快就響起了湯匙在湯盆上磕碰出來的清脆響聲。

這些聲音讓他暴怒的心平復下去,隨後又不可抑制的劇烈跳動起來,瞳孔裡有炙熱的光。

他快步走到門口,面孔抑制不住的潮紅,開啟門,走出閣子,三兩步邁到宋繪月的閣子門外,低聲吩咐小衛:“守住這裡!不許人進來。”

小衛神情凝重的點頭,悄無聲息帶人守住了左右。

張旭樘伸手推開了閣子門,一眼就看到宋繪月坐在桌前出神,面前擺著一碗湯,卻沒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