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陳王府就這麼荒廢了下來。

陳王府門前沒有燈,黑燈瞎火下,石獅子冷冷清清,和來人大眼瞪小眼,石階上屙滿鳥屎,大門和兩側阿司門緊閉,門簷上雕著的祥雲瑞獸全都褪去了鮮豔的顏色,和燒傷的李俊一樣變得面目模糊。

旋風從門前刮過,刮的門前落葉紛紛而走。

李俊推開一道阿司門,讓宋繪月進去。

這個時候,就看出了深宅大院的壞處。

花木森森,遮天蔽日,地上的青石板縫隙處都鑽滿野草,蜘蛛結網於道中,稍不注意,就纏上蛛絲。

李俊離開這裡許久,此時回來,忽然感覺自己做王孫公子的日子,遙遠的像是上一輩子的事。

而他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顛沛流離,人也和這宅子一樣,浮華顏色全被風吹雨打去,留下的都是清晰的骨架。

走過前堂,他帶著宋繪月到了書房,書房裡沒有書,甚至連個瓷瓶都沒有,一切可以賣錢的東西都讓奴僕順走了,桌椅板凳在他離開之後也悄悄的讓人搬空,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但是哪怕只能站著,他的話也必須從書房裡說。

他想起自己匆匆從定州趕回來,就在這間書房裡,他和父親相對而坐,彷彿是說了千言萬語,現在想起來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一步錯,步步錯,錯至粉身碎骨。

剛才他光顧著慌和怕了,此時在宅子的靜謐之下,反而冷靜下來,對宋繪月道:“當年我父親造反,也有心腹和朋友跟隨,這些人都和我父親共赴黃泉,然而還有一人至今還不曾浮出水面,我知道這個人對你和晉王有用,所以我和你換,你讓我活命。”

“等一等,”宋繪月扭頭看向外面樹影婆娑的黑暗院落,“來了。”

銀霄來了。

他急快地走進來,站在宋繪月身邊,躬身道:“大娘子,人動了,正朝這邊來。”

站在一起的主僕二人,在微亮的月光下,是不分彼此的一對——聰明、兇惡、冷酷。

不苟言笑的銀霄冷酷,但心中藏有柔情,心平氣和、輕聲細語的宋繪月則更為無情。

李俊看著地上這二人的影子合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怪物,張開一張大嘴,囫圇著吞噬了他。

他腦子裡也充滿疑慮,不知道是誰來了。

宋繪月聽完銀霄簡單的話語,抬頭對李俊道:“你說的人,是張相爺張瑞吧。”

李俊驚得頭暈目眩,心神一齊晃動:“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宋繪月道:“我剛才看到張旭樘,忽然想到的,你明明不瘋不傻,卻還是應了張旭樘的夜闖宮門之約,想必這是你們二人之間有所約定,他不折磨你,你也去太行陘中待著,別折磨張家,是不是?”

李俊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

“若是按照張旭樘的本意,不想殺你,免得日後給今上留下一條尾巴,可方才他看到你我二人坐在一起,便寧願殺了你,也不願意讓我把這個秘密挖出來。”

“他應該早就知道我住在你家裡?怎麼今天才想起來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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