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殺聲一片,遼兵連連後退,一口氣撤出了十里地,在十里地外重新紮營,一面去信求援,一面等待時機反攻。

莫州暫時大捷。

被刀劍流火烙下無數印記的城門大開,兩個軍統制正在善後,吩咐人把能用的盔甲、刀劍、樓車等物通通拖到城裡去,能用的通通不要放過。

遊松忙忙碌碌,鐵珍珊正在拖著白魚大罵:“你他孃的把盔砸扁幹什麼!敗家玩意兒!”

白魚求饒,跑的飛快,只剩下罵罵咧咧的聲音四處響起。

万俟熊在城樓上看著戰況,哈哈大笑,朗聲道:“這口鳥氣,總算是出了!”

他扭頭拍了拍銀霄的肩膀:“小樓,走,跟我回營帳去!老子答應了習璋的軍統制,一定給你弄一個來!”

提起習璋,他心緒難免低落,但是很快就打起精神,率先走去營帳。

銀霄進了營帳,草草兩句說明自己殺了耶律齊軫的情形,言語之貧瘠,讓他那一場廝殺變得比殺豬還要無趣。

万俟熊無法從他口中榨出隻言片語,只能詢問雷通和於彤野。

這兩人實話實說,並未看到銀霄的殺耶律奇軫的英姿,他們跳河之後,就失去知覺,是被地下榷場的商販所救。

習璋軍中李俊因為傷了手臂,不曾跟隨出戰,此次榷場中人前去救援,就是他安排的,銀霄也是地下榷場的人救回來的。

這個李俊和銀霄是摯友,兩人從軍起,就一直不離左右。

銀霄不等他們二人說完,就按捺不住想要離開,万俟熊見他屁股坐不住板凳,只當他是要去見摯友,當即準他出營休息一日。

万俟熊不記得李俊是誰,也不問李俊為何會和地下榷場攪和在一起——很多事情不必刨根問底,就像鑌鐵刀劍,哪裡來的不重要,好用就行。

銀霄快步出了莫州城,走到無人之處時,忽然跑了起來。

他一直是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可是現在他忽然忍不住要跑動起來,天地之間的光和熱透過雲層湧向了他,道路兩旁的青草從他腿上拂過,遠處戰鼓之聲不斷,呼喝聲一重高過一重,鷹在他頭頂展翅翱翔,投下來的影子和他的影子全都在疾馳。

宋繪月給他開闢了一條光明正大之路,他站在這條路上,覺得這條路是從未想過的好,簡直是條通天大道。

他以為自己會在暗處永遠蟄伏,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如此受人矚目的一刻。

從他出生起就跟隨著他的苦難、厄運,從此遠離,有了這一刻的登頂,等待他的將是坦途。

他跑回了宋繪月身邊——商隊駐紮在離莫州城不遠的地方,還沒進門,李俊就攔住了他,押著他去洗漱。

水桶裡放著新打上來的清清涼涼的井水,他脫去上衣,打了個赤膊,把腦袋深深埋進水桶裡,憋著氣浸了片刻,才抬起頭,使勁搖晃了一下。

他洗乾淨自己,回屋子裡換藥,手掌上的傷口還猙獰著,皮肉往外翻,但是他不在意,換了一身體面點的衣裳——胡金玉的衣裳都很體面。

等到自己變的人模人樣了,他才走出去,還未走到宋繪月屋子裡,李俊就讓他去吃飯:“月讓你回來了就去吃飯,她要睡一會兒。”

銀霄扭頭去吃飯。

桌上擺著包子、米茶,桌邊只有他和李俊——大家還不知道銀霄已經對那小嬰兒改了觀,由賀江淮抱著嬰兒,去羊圈裡吃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