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通躺在一堆乾草裡,努力想把眼睛睜開成一條線,然而眼皮好像被黏住了,怎麼也睜不開,迷迷糊糊的,他發出夢囈似的聲音:“頭兒……”

他想習璋似乎不在自己身邊,想要伸手摸一摸,剛動了一根手指頭,就力不能支地陷入黑暗中去了。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屋子裡點著一碗油燈,油似乎不好,發出刺鼻的氣味,他緩慢地轉動眼珠,看了看四周圍。

這是一間草菴板屋,牆壁是兩層木板,中間夯實黃土。

雷通聞到了牛屎的氣味,屋內只有他孤零零一個,屋外倒是人影重疊,傳來嘰裡呱啦的說話聲,遼語之中又夾雜著幾句漢話。

他在定州多年,也能簡單聽懂幾句,似乎是在說誰病的厲害,不好辦。

雷通沒有見到習璋,心想那必然是在醫治他,心裡便鬆了口氣,只是聽著外面的遼語,又疑惑遼人怎麼會救自己。

他記得昨天夜裡——也許不止是昨天,他從那條極窄的石縫中一躍而下,揹著習璋跳進湍急的暗流之中,在他前面的是於彤野,他看到於彤野的腦袋在水裡沉沉浮浮,兩隻手奮力撲騰,試圖讓自己鳧水,然後一頭撞到一塊石頭上,再也無力手舞足蹈,就這麼一路順流而下了。

而他兩隻手依舊是緊緊箍著習璋,任憑河流將他們衝到哪裡去,只是他隱約感覺到河流並沒有看上去那麼急,到了後面,幾乎算的上是平緩。

再之後,他便失去了知覺。

屋外的聲音很快離開,只剩下一個人還在門口,推門而入,看到雷通睜著眼睛,倒是很驚訝:“這麼快就醒了?”

雷通見到李俊,也很震驚:“你怎麼……”

“你們……援軍,”他的眼睛一點點變亮,隨後又暗了下去,“太晚了,莫州如何了?頭呢?習統制在哪裡?他的腿保不保得住?”

李俊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燒了,莫州攻下了,不過遼兵圍城在外,把大軍牽制的動彈不得。”

雷通總感覺自己有點聽不明白他這話裡的意思:“你們是小股突圍?誰領的頭?是那個遊松嗎?”

他緊接著又問了一句:“習統制在哪裡?”

李俊只回答了他一個問題:“習統制死了。”

習璋死於飢餓、傷痛、湍流,死於陳秋平、張旭樘、今上,唯獨不死於遼人之手。

“哦,”雷通雙目無神地看向屋頂,所有喜悅都落空了,“就差一點……”

只要早一點,再早一點,習璋就能活下去了。

李俊岔開了話:“你的問題不大,主要是擦傷,還有左手骨折了,於彤野比你麻煩些,他那個肚子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聽這裡的巫醫說,要給他喝牛糞湯,還要揉腹,說是要把腸子重新理一理。”

“哦,於彤野,他……”雷通知道於彤野還活著,心裡好受了一些,“他那個肚子,已經痛了很久了,其他人呢?銀霄呢?”

“沒了,就剩下你們兩個,”李俊語速很快,顯然想將這些話快速的帶過去,“銀霄還沒找到,我們在找。”

他並沒有問銀霄在哪裡,雷通回憶起之前的事情,也覺得銀霄是凶多吉少,但是還有一種可能:“如果遼兵俘虜了他,應該不會殺他。”

“他不會被俘。”李俊斬釘截鐵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