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死?”彭湖不以為意,“糧難道吃不完?”

糧食一省再省,可是總有吃完的一天,和彭湖所說的一樣,吃完之後,他們再次陷入炎熱和飢餓。

打獵成了最重要的事情,可是曠野之中能吃的活物們也禁不住這麼多張嘴,很快就沒了蹤跡。

士兵們開始挖草根。

這片滿地都是白鹽的地方,草根都不多,挖著草根之後,他們揪下來一截,在嘴裡細細的咀嚼,能從裡面嚼出來一點甜味,之後再像老山羊一樣把草根嚥下去。

每個人都在把任何可以吃的食物送進嘴裡,可是飢餓繼續席捲,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

銀霄也瘦成了一根竹竿,然而支稜著一副骨頭架子,他依舊能拿得動他那杆長槍,揹著將旗,巡邏的次數都沒有減少。

他也像是這塊土地上的野草,只要有一點水,一點風,都能活下去。

他變成了黑暗中的長明燈,只有看到他扛著將旗來回巡邏,其他人才能繼續把這條看不到希望的路走下去。

習璋昏迷的時候變多,醒著的時候變少,雷通一刻不離的陪著他,他一醒來,雷通就會給他喂草根、樹葉、樹皮煮成的糊,恨不能直接塞進他肚子裡。

彭湖撅著屁股挖了四五天野草根,也挖不動了,灰頭土臉地坐在鹽地上,撮起一捏白鹽,望土嘆氣。

於彤野捂著肚子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曬的太黑,已經看不出臉色,只是剛坐下去沒有片刻,又捂著肚子站起來,走到遠處石頭背後去了。

如此三回,他腿軟的連路都走不動了,癱在地上動彈不得。

彭湖扶著他坐起來,靠在石頭上:“你這是吃了毒草了?”

於彤野沒有力氣回答,只是呼哧呼哧喘氣,好不容易將氣喘勻了,才道:“餓死和毒死,我寧願毒死。”

彭湖用手指頭去摳土塊:“說的也是,我倒是羨慕起歐陽來了,死的那麼痛快,後頭這些罪一點都沒遭。”

於彤野實在是坐不住,乾脆躺在地上,閉目養神——夕陽很好,他無心看。

“我不如歐陽,”他側過身,蜷縮起來,試圖讓肚子舒服一點,“我怕死,連送死都沒他乾脆。”

彭湖睜開眼睛看著這片大地,滿眼都是白白的鹽地,他們像是牛羊,把一切能咀嚼的都咀嚼完了,兩萬多遼兵勝券在握,在他們圍住,他們衝鋒過三次,都未能成功。

“我也怕死,”他閉上眼睛,腦子裡有一個念頭已經轉了許久,每轉動一次,他的心就往下沉一次,連血也跟著一起變冷,“不甘心啊。”

於彤野擠出力氣笑了一聲:“那是,好不容易做到指揮使,一天福都沒享,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彭湖的聲音低了下來:“那些文官屁股往椅子裡一坐,讀幾本聖賢書,就能盤剝我們出生入死得來的軍餉和糧食,我越想,心裡就越是恨,憑什麼我們在這裡餓死,他們山珍海味的吃著?”

於彤野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坐起來一點,盯著彭湖:“老彭,你這怨氣有點大了。”

彭湖躺了下去,避開於彤野的目光,“死到臨頭了,還不能有怨氣啊,我這還只是有怨氣,可還沒做別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