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是個郡王出生,陳王還沒造反的時候,就少年有成。

名字俊,學問也做的俊,既能提槍上戰場,又能吟詩作對,陳王造反之後,即便燒的面目全非,也未曾改去骨子裡的斯文氣息——吃東西除外。

宋繪月對張旭樘單槍匹馬的報復,在他這裡,是從未想過的事情。

他聽了宋繪月的暴行,在心裡害怕,心想:“這也是能說的嗎,她這麼爽快就告訴了我實話,會不會是要殺我滅口?一定是。”

如果宋繪月真的要殺他滅口,那他絕不是銀霄的對手,空有一身正氣,是躲不掉的。

在心裡思量片刻,他想不如藉著撒尿的由頭,悄悄地開溜。

他伸出手,摸索著將罈子抱在手裡,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尿急,宋繪月就扭頭問他:“這罈子裡也是酒?”

“不是,”李俊怕她搶走罈子,忘記了悄悄溜走的事,解釋道,“這是我爹。”

這回輪到宋繪月嚇了一大跳:“你爹不是在地窖裡埋著?”

她拉著銀霄往後退了兩步,坐下之後,重新審視了這個類似於裝鮓菜的罈子。

李俊實話實說:“我打算離開這裡的,又擔心我爹一個人在這裡會害怕,所以把他挖出來燒化了,好帶在身邊。”

他拍了拍罈子:“別看罈子大,其實燒出來沒有很多,我爹都死了這麼多年,還能剩下多少東西。”

說著,他還挺憂傷的道:“其實我就算帶著走,也只帶走了我爹的一部分,還有另外一部分,永久地埋在地窖裡了,都是我不孝,應該一開始就把我爹燒了。”

宋繪月聽了,看李俊的目光都變得有幾分警惕,懷疑此人已經失心瘋——沒見過有人隨身帶著死去父親的遺骸的。

銀霄更是不動聲色擋在宋繪月身前,手在火堆外撿起一根燃了一半的枯樹枝,只要李俊一發瘋,就拿棍子戳死他。

雙方互相毛骨悚然,都想悄悄開溜,結果齊齊站了起來,又齊齊地往小道上邁出了步子。

李俊尷尬之餘,還在為自己找藉口:“我去方便,你們呢?”

宋繪月還是言簡意賅地回答了他:“定州。”

李俊一聽這回答,就在心裡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李俊啊李俊,你嘴巴怎麼這麼大,這下好了,她把去處告訴你了,那就更要殺你滅口不可了。”

他心裡很絕望。

緊接著宋繪月又問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和你爹一起。”

李俊立刻給自己判了斬立決,不想答應,又擔心不答應銀霄會拿棍子捅他,只能含淚應下。

三人從夜深人靜的陘中開始行走,一直走到黎明,李俊見銀霄沒有殺他的跡象,忽然反應過來,宋繪月並沒有要殺他的意思,是真的在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定州。

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要和他結伴同行,他當即感動的熱淚盈眶,指著山下一個村子道:“天都亮了,找戶人家歇一歇吧。”

宋繪月打了個哈欠:“我和銀霄都不太會說話,你是王孫,最通人情世故,你先去,我們後來。”

李俊抱著罈子點頭:“大娘子果然有自知之明,那我就先去,你們隨後再來。”

他是又累又餓,顛著兩條腿就往山下走,宋繪月找了塊石頭坐下,看銀霄絲毫沒有倦怠之意,腿上的傷似乎還好,便放下一半心,拍了拍身邊的石頭。

銀霄上前,在宋繪月所拍的地方坐下,對自己殺了張瑞一事也是輕描淡寫的略了過去。他想還是大娘子厲害,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讓張家遭了大劫。

同時他看著宋繪月套在手腕上的一圈生麻,他低啞著嗓子問:“大娘子,太太真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