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宋繪月和銀霄碰了頭。

不管身後那兩個跟梢的人,銀霄馱著她往營房狂奔,以免趕不上操練,變成逃兵。

來的時候慢,三十里路,她走到了後半夜,回去的時候快,天剛亮,兩個人就已經回到了營房中。

李俊提心吊膽地窩在屋子裡,瘋狂的想了無數理由,時刻準備為銀霄狡辯,以免他變成逃兵,好在銀霄回來的及時,還沒有操練。

而他看著宋繪月,險些沒有認出來。

宋繪月變了模樣,整個人都灰撲撲的,臉上黑一道黃一道,全都是汗和沙塵,帽子不知所蹤,頭髮裡都是枯草,髮髻原本就跑的散亂,在回來的途中,髮髻的規模越發壯大,已經變成了兩個頭。

“你......你這是去冶場挖烏金去了?”

銀霄將宋繪月放穩當,又把那一大袋子肉乾放到桌上,聽到宋繪月用氣流回答了兩個字:“榷場。”

隨後她就什麼都不想說了,天旋地轉似的晃到了床邊,找到包袱,她想先洗個澡,然後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之後,再想其他的吧。

她看著李俊和銀霄:“你們兩個去忙吧,等晚上再說。”

說完之後,她就再次晃動著往澡堂子走,澡堂一份為二,有男有女,而且沒人,宋繪月預備著要對自己滌盪一淨,然而走進去一看,又有些傻眼。

沒水——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水滴滴答答的從竹管往外滴落,將地面打溼了一片。

她很絕望的伸出手去,接了一捧水,洗了把臉,冰冷刺骨的水讓她清醒了一些,隨後她又拿著帕子去夠那可憐的水滴,要將帕子打溼,給自己擦一擦。

好不容易帕子溼了,宋繪月撐住自己往下掉的眼皮子,蹲下身去給自己囫圇著擦了擦。

帕子立刻變成了黑色,她站起來想要再擦洗一次,眼前驟然一黑,腦袋暈的彷彿不是自己的,一隻手猛地抓住竹管,才沒有栽倒在地。

外面遙遙的響起了旗鼓號令,是士兵開始訓練,家眷們也開始出沒,張嘴便是柴米油鹽這樣頂要緊的事。

宋繪月聽在耳中,提起一口氣,再擦了一遍,又將頭髮解開,抖落出裡面的草屑,用溼帕子搓了搓,換上乾淨衣裳,將髒衣服一卷,塞進包袱裡,一鼓作氣走回屋子裡去了。

關上門,丟下髒衣服,後腳跟互相一蹭,脫掉鞋,她頭重腳輕地躺在了床上。

外面的聲音還在往耳朵裡灌,但是頭腦已經無法分辨,她的靈魂再堅韌,也敗給了身體上的疲憊,腦袋挨在硬邦邦的床上,她又坐起來,伸著手去夠床角的被子。

隨後她腦袋往被子上一栽,整個人都砸向了床上,手腳軟綿綿地往下垂,身體再也不聽她的使喚,自顧自的舒展開來,像是一朵綻放了的花。

這一覺,沉而且長,迷迷糊糊的醒過兩次,餓了、渴了,意識一點點回歸在頭腦之中,身體卻還沒醒,於是她繼續睡,睡的昏天黑地。

最後醒來的時候,也只是頭腦清醒著,眼睛卻還是迷迷糊糊的睜不開,想說話,嘴也張不開。

她聽到李俊在門口說話:“怎麼還在睡?”

沒有人回答他,但是宋繪月知道銀霄一定也在門口站著,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情——莊嚴肅穆,給她出殯都足夠了。

半晌後,李俊站在門外又開了口:“那肉乾我能不能吃一塊,飯堂裡的飯實在是太不實在了。”

“不能。”銀霄的聲音變得沒有情緒,開始往死士靠攏。

彷彿宋繪月沉睡,他身為人的那一部分也隨之而睡,此時只不過是批著皮囊,以一種做人的責任和李俊一問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