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不復天寧節時的熱鬧,燈火只有零星兩盞,船隻都泊在水中沒有動,也沒有船要下貨,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氣息亂七八糟,喊出來的聲音也是哆哆嗦嗦。

“銀霄?銀霄!”

沒有回應,反倒是船上陸陸續續有人伸出了腦袋來看熱鬧。

宋繪月眼裡有了淚光,呼喚聲也帶著哭腔,這些探究的目光全讓她拋之腦後,只想找到銀霄。

她睜大了眼睛,試圖看出河面水痕的來去,喉嚨裡更著一團氣,呼不出來,咽不下去,然而心頭一陣一陣的猛跳,全都是在叫銀霄的名字。

什麼都看不出來,她開始衝著船上看熱鬧的人喊道:“你們見過一個......一個這麼高的郎君嗎?”

她手忙腳亂比劃著銀霄的身高:“穿的皂衣!什麼都沒帶!”

船上的人亂七八糟的回答她,聲音此起彼伏,宋繪月聽了片刻,從中聽出來今天深夜並沒有客船離開。

她頹然地垂下頭,拖沓著腳步往回走,走到大相國寺時,她站在山門外,又叫了一聲“銀霄”。

依舊是無人回應,她只能繼續走,一直走到晉王府去。

晉王已經起身準備上朝,正在桌前吃點東西墊一墊,一旦上朝,還不知道要站多久,難免會餓。

聽到杜瀾說宋繪月來了,他心中驚訝,匆匆拿帕子擦了擦嘴,讓黃庭將這一桌殘羹都運了下去,送熱牛乳和蒸糕來,又取下頭上的展腳幞頭,換了玉冠。

剛收拾妥當,宋繪月就已經到了門口。

晉王看她失魂落魄,鞋子和衣裳下襬全都是泥點,頭髮也亂了,毛茸茸的蓬在頭上,紗衫肩膀上勾出來一條大口子,便眉頭一皺。

旋即他若無其事的衝她招手:“吃了早飯嗎?”

宋繪月答非所問,目光呆滯:“銀霄......”

隨後她帶著絕望的哭腔,提高了聲音:“銀霄走了!”

她眼裡滾出眼淚,更咽一聲。

銀霄不見了。

在她心裡,銀霄還是那個瘦弱單薄的孩子,剛到家時,自己給他一塊糖,他像是受了驚嚇似的不斷往後退,一直退到牆角,始終不敢張口。

因為在他的生活裡,只有立下功勞的人才可以“甜一甜”嘴巴,每一次吃下去的糖,在他嘴裡都不是甜的,而是充滿了血腥氣,每咀嚼一口,都像是在咀嚼無辜者的血肉。

宋繪月那時候還不知道他的噩夢,一路把他逼到牆角,銀霄笨嘴拙舌地拒絕:“不、不、不......”

她忍無可忍地把白飴糖塞進他嘴裡,然後伸手捂住了銀霄的嘴,不許他往外吐。

銀霄嚇了一跳,把鳳眼瞪成圓眼睛,不知道反抗,只是認命似的把糖含在嘴裡,嘴唇在宋繪月手心輕輕鼓動,是在小心翼翼地吃糖。

吃完之後,宋繪月鬆開手,自己手心裡都是白飴糖的香氣,她直通通地看著銀霄:“甜不甜?”

銀霄這回沒猶豫,直接點了頭:“甜。”

連糖都不敢吃的銀霄,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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