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炒鱔、炸泥鰍、蒸軟羊,王府裡常養著魚,還煮了一碗鮮魚湯。

宋繪月和銀霄全都餓極了,沒有廢話,張大了嘴,亮出後槽牙,大吃大嚼起來。

等宋繪月吃飽,放下筷子,抱著一碗冰糖水慢慢喝的時候,銀霄更是甩開膀子,將炸泥鰍像是夾小菜似的一筷子夾了,連骨頭帶刺全吞了下去。

至於炒鱔,嘴都嘬痛了也嘬不出二兩肉,他實在是無福消受,只能忍痛放棄,將其他的掃蕩乾淨,再以豪飲之姿喝了兩碗冰糖水。

吃飽喝足,宋繪月輕聲道:“困了。”

雲嬤嬤連忙讓內侍撤下飯桌,自己進去展開錦被,關了亮槅,給宋繪月換上寢衣。

宋繪月這才從鞋底下取出那一卷扁扁的信紙,握在手心裡,鑽入被窩,兩眼一閉,感覺身體開始坍塌,一節一節往床上掉落,隨後頭腦也鬆弛著開始渙散,迅速沉睡。

宋繪月睡了,銀霄不睡,坐在冰冷的地磚上,背靠著牆,兩手交握在大腿上,坐成了一塊頑石。

他不困,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這一場逃亡打鬥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然而也覺得自己是死裡逃生,有劫後餘生的快樂。

雲嬤嬤給他在地上鋪了被褥,他直挺挺地躺下去,閉上眼睛,只把耳朵開啟,聽著四周內侍輕手輕腳進出,吹滅燭火,關上房門,候在院門外,又有人架起梯子,擺弄院外燈籠,將裡面即將熄滅的短燭換成了長燭。

一從瘦竹在風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院子裡擺放的毛竹竿也在寂靜中傳來細細的、因為離了根、竹節竹竿慢慢分離的聲音。

這些聲音都很輕,但他一樣不落,全都聽在耳朵裡。

夜晚的聲音總是有條不紊的,只有心中清靜的人才能聽到,而晉王在大相國寺,心中紛亂,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蘇停領著禁軍追去了,倒是把張家父子和晉王晾在了原地。

還有那些廂軍,兩條腿哪有禁軍那麼快,想要追上去都不知道往哪裡追,最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頭意意思思地看了看晉王和張相爺,決定還是留下來。

抓賊不是好差事,能不摻和就不摻和,要是明天蘇停和上峰責問起來,他就說自己怕張相爺和晉王再打起來,所以留在了這裡。

畢竟張家的護衛也有這麼多,鬧起來大相國寺明天什麼也不用幹,只超度就行了。

寺外傳來梆子聲,已經子時了,天色越發的暗,佛音還在不斷傳來,充斥著整個相國寺,聽的在場眾人都清心寡慾,再過不久,就可以立地成佛。

除了佛音之外,再沒有一丁點聲音,廂軍所帶的兩行火把,再加上先前搜查時所點的燈籠,足以將此處照亮,燈火通明之下,是一片肅殺。

張旭靈站在這一片肅殺之氣中,一邊扶著張瑞的胳膊,一邊盯著晉王手裡的刀,在心裡很大聲的讓晉王把刀放下,千萬不要衝動來殺他爹。

否則他這做兒子的,勢必要以身救父,就算不死,捱上一刀,也不好受。

他嘴上不言不語,心裡卻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憋屈:“家裡凡是壞主意,全都是老二挑頭,爹還要誇他一心為張家,可一到要身先士卒的時候,就全是自己這個老大上,普天之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抬頭看了看四周,除了滿眼的光頭之外,連張旭樘的一根頭髮都沒看到,心裡越發憤憤:“要你興妖作怪的時候,你倒是不見了!下輩子幹脆換成你來做老大,我來做老二!”

想到這裡,他驚覺自己想的不對,連忙暗中對著寺廟中的佛祖們道:“佛祖,方才我說的下輩子都是一時衝動,千萬不要當真,下輩子我寧願清貧做人,也不願意再和老二做兄弟。”

他腦子裡胡思亂想,張瑞卻超乎常人的“靜”,他甚至還能含笑看向晉王:“王爺,好,好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