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珍珊兩眼放光,上前對著觀音上下其手:“那得搬走,得仔細點,還得找個大買主。”

晉王垂下眼簾:“恐怕沒人敢買。”

鐵珍珊大大咧咧道:“怕官府的追查啊,那沒事,我放到山寨裡,做個傳寨之寶。”

晉王很溫和的笑了一聲,神情有些怔怔的:“這觀音長著張貴妃的臉,你做傳寨之寶也不妥。”

鐵珍珊聽了這話,立刻扭頭去仔細瞻仰觀音的面目,注視良久,才恍惚道:“原來做了貴妃還有這種好處,連菩薩都做得。”

她早聽說過張貴妃寵冠後宮,不過和她隔著天塹,無非是肉餅不夠吃的時候想起張貴妃來,十分羨慕,因為張貴妃肯定是想吃幾個吃幾個。

如今見了這尊價值連城的玉觀音,張貴妃的奢華和權勢忽然清晰的壓到她面前,讓她心神震動。

“張貴妃敢收嗎?”

晉王笑了笑:“是廣西南路的帥司做了一個夢,夢裡菩薩指點他去尋一塊美玉,又言宮中貴人便有法身之容,應造其像於宮中,為天下人瞻仰祈福。”

這話本來是恭敬之意,可是從晉王口中說出來,就變得有些像個笑話。

本就是個笑話。

張貴妃受天下人瞻仰,那他母親算什麼?

孤魂怨鬼?

過去的種種碎片一樣在他眼前閃現,和現實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個不真實的夢境。

一個年老的宮女在他幼小的身前屈膝而跪,斷斷續續的訴說。

“他們帶著人還有藥......說是密旨......是今上的意思......後來宣了急病而亡......”

“他們是誰?”

“只認得一個,是內東門司掌管禁宮出入的供奉官......還有一些看起來不像是內侍......”

太后年邁多病,張瑞步步高昇,裴家被逼遠離朝堂,太后薨後,張美人一躍成為貴妃,後省諸司更是成了張貴妃的囊中之物。

假冒聖旨行事的張貴妃、如日中天的張相、沖齡繼位生性懦弱的皇帝,都在晉王的眼前一一浮現。

他們高高在上,面目模糊,肉身高坐在京都禁宮內,靈魂卻附在了這尊玉觀音上,沉默地審視他。

而他也平靜的回望過去。

父子反目、兄弟鬩牆、妻妾相爭,這就是帝王家。

至高無上的地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利,註定了要用熱血來澆灌供養。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冷酷,不過這情緒一閃而過,很快就變得心如止水。

鐵珍珊沒注意他的變化,依舊在流連這尊觀音:“要不然把臉重新鑿過?鄂州有個碾玉作,我搶過一回,看著也還行。”

她看向晉王:“換個臉難嗎?”

“難。”晉王轉身走出滿滿當當的船艙,從遊鬆手上取過彈弓,填一枚銀丸在袋兜內,把彈弓滿滿拉開,對準玉觀音打了出去。

銀丸打中玉觀音的山根,發出一聲脆響,玉觀音先是裂開一條縫隙,隨後這條大縫隙又如同蛛網蔓延出去,細微的裂開聲在玉觀音深處不斷響起。

玉觀音雖然還屹立在原處,但是隻消動手一推,就是玉山傾倒,成為滿地大小不等的碎片。

鐵珍珊瞠目結舌,一方面覺得她的錢袋子也跟著玉觀音碎了,另一方面又覺得晉王打彈弓時的英姿把她的心也打碎了。

而在她為晉王心碎之際,潭州城諸人也為了晉王心力交瘁。

宋繪月已將來龍去脈簡短地告知了謝舟,謝舟的臉色在鮮血和張旭樘的雙重刺激下迅速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