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陸威風已全無心思去破解客棧陣法,心中那番擔憂竟是有如潮水般洶湧澎湃,要將他淹得窒息。

刑部牢獄暗房之中,段庭之仍舊被藤葉纏困,他唇色蒼白,眼珠泛黃,雙手微垂,已是沒什麼氣力。

趙甘塘又拿著饅頭,塞到他嘴裡。

“你多吃一點,你都快被吸乾了。”趙甘塘在這期間,去看過暗房正中蓄血的石方,自段庭之被藤葉纏住吸血的那刻開始,石方中的血液就沒有減少過了。這便說明,如今這暗房之中的所有藤葉都在汲取著段庭之的營養。

“我若是死了,你總要活下去。這饅頭於我,已沒什麼意義。”段庭之曉得,今日他吃或不吃,都是難逃一死的。

“死,是不是也要做個飽死鬼?”趙甘塘急躁,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他們之前選擇留在這裡,真的是對的嗎?

趙甘塘雙眸微閃,內裡流露出一絲懷疑與自愧。

段庭之猜出他的心思,便同他道:“我們為人臣子的,該當為聖上分憂。若我死於此處,有利於民,當也是死得其所。”

趙甘塘抬眸,對上段庭之的雙眼,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將話頭給嚥了回去。

若皇上造這暗房,以人血飼養這妖魔一般的藤葉,不是為了江山社稷,而是為了私慾,那又該當如何?

趙甘塘心中疑君,卻又不敢將猜疑宣之於口。今日段庭之若真命絕於此,他也希望段庭之是真的死得其所,而不是成為他人私慾的犧牲品。若是如此,有時候真相便不再重要了。

段庭之氣息漸而微弱,他眼前迷濛,腦袋沉沉,恍惚便垂了下來。

趙甘塘胸口發悶,鼻頭酸澀,眼角驀然便湧出淚水。他本城下白衣少年郎,理應馳騁戰場,殺妖伏魔,一抒胸臆。再不濟,也當沉浮宦海,百尺竿頭,功成名遂,奪一個風采卓然。

“誰來救救他……誰都可以。”趙甘塘無力抹淚。人生在世二十餘年,這是他頭一回厭惡自己是個凡人,他不會岐黃,亦不會術法,當生命在他眼前流逝,他束手無策,只能眼見著自己的夥伴一點一點失去氣力。

從黎城到京都,他們遇妖魔,見仙神,趙甘塘都不曾敢自慚形穢,可如今的這番觸不可及,竟是讓他不敢抬起頭來。

誰來救救他?

“哼。竟是又要將自己給整死了。”

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從趙甘塘身後傳來。

趙甘塘虎軀一震,驀然轉身,便瞧見秦妙的窈窕身姿。她褪去一身素衣,著絳紫長袍,一柄琉璃步搖款款,竟是妖豔非常。

“秦姑娘?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進來的?”趙甘塘環顧四壁,並未發現有能進來的門。那她是怎麼進來的?她這一身裝束又是怎麼回事?秦姑娘怎變得不像是秦姑娘了?

“也就只有你沒反應過來,我究竟是何種身份了。”秦妙走近趙甘塘,而後別過目光,高傲與他擦肩而過,緩步站到了段庭之身前。

“身份?秦姑娘你是何種身份?”趙甘塘不明白秦妙的意思。秦妙原本是他趙家的婢女,而後與段庭之有私,便被送到段家作通房丫頭了啊。

“罷了,今日你便好好看看,我究竟是什麼。”秦妙現出七條貓尾,她在與趙甘塘說話,雙眼卻緊盯著奄奄一息的段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