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歪談作文

階梯教室裡喧譁起來，有笑的有叫的有起鬨胡鬧的。兩節課的嚴肅氛圍被一句話壞了個徹底，所有的同學都激動了，想看看這傢伙想怎麼秀——從開場來說，就值得期待好吧？

前排不少老師，不止高三的，全校的語文老師基本都在，高三不少班主任也在。能賞析、批改和自己能寫好是兩碼事，何況蘇北這次的作文確實把人驚豔到了，都想過來聽聽他作為一個學生的想法。沒想到這傢伙不靠譜，上來就亂來，年齡大些的老師都沉下臉來。

“你看，一句話就能調動氣氛、引起人的注意力，也作文也是如此。哪怕你們知道我守著這麼多老師不可能隨便胡說八道，心裡還是充滿了期待對不對？是的！隨便胡說八道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我準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蘇北儘量讓自己表現的正經、規矩，眼帶卻帶著笑意，說的話繼續不靠譜。

教室裡又一次鬨笑起來。

“不要笑，我們是在很正經的交流，請大家嚴肅點。”蘇北瞄了瞄老師們越來越黑的臉，心裡得到了滿足，嘴裡說的要多假有多假。

“這哥們可以。”對學習比較排斥的同學。

“我以為是個書呆子呢，沒想到這麼好玩兒。”叛逆期還沒結束的同學。

“還挺帥的，愛了愛了。”甜劇看多了的同學。

……

“怎麼跟我想的不一樣？感覺跑偏了呢？”陳小偉同學。

不管下面是怎麼議論的，蘇北有話筒有音箱，我不用聽你的，但是你不能不聽我的，這種感覺太棒了：“這是我今天分享的兩點心得，一個是要吸引人；一個是要一本正經。”

“有的老師可能會批評，蘇北同學你思想有點跑偏啊，做學問是嚴肅的事情，不是自恃文采肆意賣弄，更不是為博人眼球譁眾取寵！”他學著老先生嚴肅的樣子對著前面的上千個“蘇北”語重心長。這次只有一些輕笑。

“吸引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一種叫低俗滑稽，也有一種叫做引人入勝。我知道有很多同學會比較排斥這個，只想寫自己的真實想法，不想丟了自己的立場歌功頌德。我自己也有這種想法，文字承載著自己的思想，言為心聲嘛，怎麼可以成為取悅他人的工具？我文人的風骨不要的嗎？你喜歡看什麼我就得寫什麼？我又不賺你稿費，憑啥？”

有幾個老師都沉思起來，他們只會教學生應該怎麼寫，沒有想過這個年紀的孩子心裡還有道坎，對有的作文題目會抗拒，不想寫、不屑寫。趙主任站在前面看著同學們大多深以為然的表情，就知道這次讓蘇北上臺值了。

“文學創作本身就帶有商業屬性。新聞聯播都開始改革讓語言易懂又輕鬆了，我們寫個作文給它增加一點吸引人的屬性，又有什麼好難為情？不論承認與否，開篇就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才有被看下去的可能。我們當讀者如此，當作者與之理同。”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見下面老師頻頻點頭，而學生卻沉默下來。蘇北話鋒一轉，“我們說，喜歡一個人，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誰的回憶錄裡都不會寫‘開學了，班裡來了個新同學，長得真醜，所以我想去了解他有沒有才華，想跟他做朋友’。”

有的人笑點低，笑出聲來，引起了又一輪的嘈雜。

“新同學很漂亮，把你迷的不要不要的！”不知道哪個大膽的喊了一嗓子。

蘇楠正跟著笑呢，眼睛眯起來像彎彎的月牙，就被這一嗓子驚到了，而且很多人都指著她，嘩啦啦的回頭聲不絕於耳。蘇楠呆坐著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場景，就是覺得很不自在，臉頰緋紅起來。

“那是當然！我們蘇楠同學不止漂亮，而且成績棒棒的，性格也好。自從她做了我同桌，唉……我現在都不敢走夜路了好嗎？就怕被哪個嫉妒的同學敲了悶棍。王老師可把寶寶害苦了……”

蘇北大大方方的介紹，苦大仇深的抱怨。這世界沒有自稱寶寶的梗，他這話一出，下面鬨堂大笑裡夾雜著噓聲，不少老師都忍不住笑起來了。

這下沒人關注蘇楠了，她一放鬆下來，才感覺自己出了一身汗，“被這麼多人看著真難受，緊張死寶寶了。”心裡說道。咦，不對，我怎麼也成寶寶了？抬眼看向舞臺上的蘇北，他怎麼不緊張的？這個寶寶真厲害！

完了！芭比扣了！怎麼滿腦子都是寶寶？

蘇北等笑聲停歇，繼續自己的“一本正經”。

“剛才說到吸引人，首先要在心裡接受它，然後才是技術問題。作文如何開篇，老師已經講了很多了，你們都懂得。”陰陰很正經的一句話，你挑什麼眉毛？“下面我們來說說‘一本正經’。”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各種的心思，沒有什麼是非對錯，只是眼見耳聽引起的雜念。只要不宣之於口、付諸於行，就不會受到道德的約束。但是寫作是個很危險的事情，‘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就可以是反動清朝統治的詩句。言論自由的今天，傳謠、誹謗、散佈不利社會的言論，也依然是律法的禁區。”蘇北這次說的很鄭重……鄭重了好幾句，“舉個簡單的例子，田老師給我們上課，今天穿了一條漂亮的裙子。我們男生心裡可能會想，小姐姐真漂亮，沒人要我就抱走了，抱回家做媳婦他不香嗎？”

又一次鬨堂大笑。這次很多老師都笑的很大聲，田老師伸手指著蘇北，一副要你好看的樣子。

“我錯了，田老師，你放心，我怕王老師打死我，再說我也抱不動。”這夥計有點放飛自我了，瘋狂的作死。

這次很多老師都起鬨了，看來倆老師有點曖昧的情況很多人都知道，而且一句“抱不動”也是重擊。田老師臉都羞紅了，站起來衝著蘇北揮了揮拳頭。

“你們看，我們這個年紀喜歡美女很正常，有亂七八糟的心思也很正常，但是一說出來它就有問題了。同樣的，用文字落到紙面上它也不合適。”蘇北一邊往後退，一邊重新正經起來，“所以我們要說一本正經的話，說著說著就習慣了，變成了自己的說話方式；所以我們要做一本正經的事，做著做著也就習慣了，變成了自己的處事方式。”

“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我們可以恣意地享受生活，卻不能恣意的活著。同樣，我們可以胡說八道，但是一定要一本正經。”蘇北這麼說著，自己有些開小差了，很多經歷在腦海浮現。每個深刻的人生感悟都有背後的挫折和苦楚。

“古之慾陰陰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這些話在恍惚中說完，蘇北才回過神來，“我個人倒是覺得，修身和正心可以由內而外，也可以由外而內。”。

“看看我們的老師，看看我們的家長，那就是我們以後的樣子，而他們也曾有跟我們現在一樣的心思。這種變化就從一本正經開始，一本正經的說話，一本正經的做事，一本正經的面對自己的每一天。”其實說到後來有些跑偏了，他又沒有演講經驗，說著說著就說到這裡了。

下課鈴聲響起，蘇北躬身行禮，沿臺階走下去。傍晚的斜陽灑在臺階上，把他裹進光芒裡。一時教室裡都有些看呆了，直到趙主任領頭掌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