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夏侯淵經歷了他有生以來最大的失敗和痛苦,不僅在對戰北原國的戰場上接連失利,還因敵軍使詐痛失愛子夏侯翖。作為一名將領,打敗仗丟失城池就是最大的恥辱,而作為一位父親,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便是對他最大的諷刺。面對這雙重打擊,夏侯淵強忍著痛苦打完了最後一戰,奪回了之前丟失的五座城池,卻連夏侯翖的屍體都沒有找到,最後不得不奉旨班師回朝,用自己的滿腔熱血履行著身為臣子的忠和義,直到回京覆命後才病倒在塌。而彼時北原國不僅在戰場上勢如破竹,攻城略地,還暗中派了女幹細到京城來,企圖透過刺殺主將夏侯淵來打擊報復。

夏侯淵纏綿病榻數十日,也不斷遭到各式各樣的行刺和陷害,防不勝防。悲痛之餘,他恍悟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讓僅剩的一子一女流落在外任人宰割,也顧不上當初那瘋道士的預言,派了身邊的一名叫莊樺的護衛領了十幾個人前往泊雲觀接夏侯紓。

夏侯紓在泊雲觀的日子雖然與世無爭,輕鬆平淡,但她一直希望能與父母家人團聚,所以當她得知家裡終於派人來接自己回去,心裡自然十分高興,辭別了泊雲觀中的一眾師姐妹後歡歡喜喜地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未料他們的行蹤走漏了風聲,刺客在他們回京的必經之路上設伏,十幾個護衛為了保護她拼死殺出一條血路。然而刺客人數眾多,且身手不凡,他們的人在激戰中損傷大半,根本無法將夏侯紓安全護送回京。

為了完成使命,莊護衛略一合計,便將夏侯紓隱匿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中,然後命剩下的人佯裝與刺客交戰拖延時間,自己則駕著空馬車引開敵人,結果在途中不慎摔入懸崖,粉身碎骨。

夏侯紓得知莊護衛的事已經是兩天之後,當時她已經因為飢餓和過度驚嚇有些神志不清。由於莊護衛沒有按時將夏侯紓接回京,夏侯淵心中疑竇叢生,立刻又派了一隊人馬出來接應。得知莊護衛等人的訊息後,他急得吐了血,隨即拖著病軀親自帶了人出來尋找。然而夏侯紓年紀尚幼,沒經歷過什麼大事,這一遭逃亡下來,嚇得不輕,再加上莊護衛臨走前告誡她如果不是熟人來找她,絕對不能離開,所以一直躲在灌木叢裡,哪裡也不敢去,直到絕望的夏侯淵找到她……

這麼說來,馥佩嬤嬤口中的「丈夫」必然就是莊護衛了。

夏侯紓從來沒有忘記過莊護衛的救命之恩,只是莊護衛父母早亡,又沒有兄弟姐妹和妻兒,所以便在越國公府的小祠堂裡供奉了恩人的牌位,日日香火不斷。

對於莊護衛,夏侯紓心裡有愧疚,也有感激,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是殺人兇手,所以她不服氣地說:「就算他是為了救我而死,可是這並不是我故意的,如果不是有人追殺,他又怎麼會墜崖?」

馥佩嬤嬤悵然一笑:「你是受益者,你當然這麼說!」

「對,你說得沒錯,我是受益者。可是我是受益者我就得揹負上一條人命嗎?」夏侯紓接過她的話說,一抒自己繾綣多年的怨氣,「這些年來,你們在背後說的這一切,都以為我不知道嗎?是,我很感激他,從來不敢忘記他的恩情,也想過要用各種辦法來彌補。可你們除了一味的指責我,把責任推在我身上,你們做了什麼?你不去怪罪那些真正殺害他的人,卻來責怪有幸被他救了一命的我,這合理嗎?」

「你不用再說什

麼了!」馥佩嬤嬤突然很累,說完她就閉上了眼睛,再也不看夏侯紓一眼。

夏侯紓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如果把這些罪過都怪在我身上能讓你好過一點,那你就繼續吧,我不介意,畢竟我的命是他救的。但是這與其他人無關,所以請你以後有什麼就衝我來,不要牽連我身邊的人!」

馥佩嬤嬤雙目緊閉,緊緊抱著那雙多年沒有送出去的鞋子,一言不發,彷彿夏侯紓只是一團讓人生厭的空氣。

見此情形,夏侯紓也不想再說其他,遂轉身往外走,恰好在門外看到了早已出來的采薇。

采薇從馥佩嬤嬤的房間裡出來後並未走遠,而是站在門口偷聽她們的談話。夏侯紓走得太快,她來不及躲閃,只好硬著頭皮站在門口候著。

夏侯紓並沒什麼心思管這對母女的事,所以直接從采薇的身邊走了過去。但沒走幾步,她又停了下來,轉頭看著采薇說:「采薇,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也該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今天的事情如果我從第四個人那裡聽到半點風聲,你就不要留在越國公府了!」

采薇怔了怔,一低眉頭,馬上又是一副怯懦的樣子,聲若蚊蠅道:「三姑娘請放心,采薇什麼都不知道。」

確實是個聰明人,不過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定,但是現在,也只能這麼嚇唬她了。夏侯紓看著采薇楚楚可憐的樣子,聯想起方才馥佩嬤嬤對她的訓斥,忍不住又說:「你既然認了她做娘,她也對你百般呵護,那麼你就應該從心底尊敬她,而不是陽奉陰違。」

采薇眉頭微蹙,但立馬又恢復平整,低著頭回答道:「姑娘教訓的是,采薇知錯了,日後一定好好孝順乾孃!」

夏侯紓心想馥佩嬤嬤將自己視為眼中釘,自己又何必為她著想,遂擺擺手道:「罷了,你跟她如何相處,那都是你們自己的造化,我也管不著。」

只是話都說到這裡了,她也還得再提點她一句:「我二哥最近都不在家,你也不必到處打聽了。擷英是個心軟的,但你也別把她當傻子,時間久了都能看出你是什麼居心!」

一聽這話,采薇就慌了,想起翠煙的事情,她立刻跪倒在夏侯紓腳邊,求饒道:「三姑娘,采薇真的知錯了!求你不要告訴乾孃和郡主,不然我真的不能繼續留在越國公府了!」

夏侯紓剛想說點什麼,便見馥佩嬤嬤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著跪地苦苦哀求的采薇皺起了眉頭。夏侯紓懶得跟她解釋,轉身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