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夏侯紓便讓云溪去吩咐小廚房做些糕點,晚些好帶出門,她自己梳洗好後便去正院給母親請安。

夏侯紓來到父母居住的頌雅堂,正好碰到準備出門的夏侯淵。

夏侯淵身形高大,常年行軍打仗的人,舉手投足間彷彿有種渾然天成的霸氣,遠遠地就給人一種威懾感,但又讓人莫名的安心。彷彿只要有他在,這個家就能平安順遂,固若金湯。

夏侯淵平時忙於軍務,不怎麼著家,話也不多,但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指令,下面的人都遵之照之,不敢違抗。然而面對妻子和女兒,他又似乎總是很有耐心,和顏悅色的。

夏侯紓八歲之前都沒有長在父母跟前,但並不耽誤她與父母親近。尤其是對父親,她是發自內心的欽佩和愛戴。她抬頭瞧了瞧天色,已經過了卯時正刻。以往這個時候,父親應該是在宮門口等著去上早朝了,今日並非休沐日,他怎會在家?

夏侯紓沒來得及多想,趕緊迎上去請安。

夏侯淵看到女兒來了,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他先是看了看臥房的方向,再看向女兒,輕聲說:“你母親還在梳妝,你若是沒有其他事,就陪我走走吧。”

“那我送父親出門。”夏侯紓心領神會,滿心歡喜地跟上父親的腳步,邊走邊問,“父親今日不用去上早朝嗎?”

“近來軍營裡事務繁多,皇上特許我不上早朝,直接去軍營就行了。”夏侯淵說著,臉上不由自主地綻開了一個更深的笑,指了指臥房處,“這不,上午又可以多陪你母親半個時辰了。”

常年在軍營裡和戰場上摸爬打滾的人,卻露出這個表情來,夏侯紓立馬就想到了“鐵骨柔情”這個詞。她很是羨慕父母之間的感情,瞬間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裡卻暗自琢磨,原來昨天母親沒有罰自己,是父親的功勞。那她可得討好父親這道保命符。

“難怪前陣地母親心情不舒暢,近來卻似乎好了許多。”夏侯紓誠心誠意的說著,“父親若是能再多些時間陪伴母親,母親肯定更高興。”

“你母親心情好不好,可不是因為我能不能多陪伴她,而是你們兄妹和睦,平平安安。”夏侯淵如老生常談,說完頓了一下,看著夏侯紓突然正色道,“紓兒,昨天的事,你母親跟我說了。”

一聽父親提到昨天的事,夏侯紓心裡立馬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昨天的事可不止一件,就是不知道父親指的是哪一件。

夏侯紓心虛的打量著父親的神色,心思卻百轉千回。母親掌管內宅,除非遇到不能抉擇的大事,不然是不會勞煩父親的。那麼,母親把昨天的事告訴父親,是為什麼?父親特意跟她舊事重提,又有什麼意圖?

夏侯淵看出了女兒臉上的忐忑,捋了捋鬍鬚,笑道:“你緊張什麼?以為你母親向我告狀了,懷疑我要懲罰你?”

洞察力如此敏銳,不愧是帶兵打仗的人。

夏侯紓被看穿了心思,尷尬地笑了笑,隨即靈機一動,趕緊給父親戴高帽,說道:“父親心裡裝著的是家國天下,盼著的是民富國強、朝政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哪會有心力來管這內宅的事情?”

“那你可說錯了。”夏侯淵毫不留情地否定了她的說法,然後非常認真地解釋說,“你們都以為是你母親在操持這個家,而我對府中事務一竅不通,好忽悠。其實你們都想錯了。我雖然在軍營裡待的時間比較多,但府中的動靜也瞞不過我。我們這個家裡,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需要你母親經手,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若是都由她來做決定,哪還有喘氣的機會?也就你成天只知道胡鬧,不會心疼你母親。”

夏侯紓聽完眼前一亮,他一直以為父親只操心軍營裡的事,未曾想他原來這麼關心母親,還幫著留意內宅的事務,趕緊恭維道:“父親如此關愛母親,處處為母親著想,妥善周到,母親一定很高興,紓兒必定以父親為榜樣,好好孝順母親。”

夏侯淵忽然停住腳步,伸出食指在夏侯紓額頭上點了一下,責備中又帶著幾分寵溺:“你母親操持家務不容易,尤其是你大哥……”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似乎覺得提起這些陳年舊事有些不合時宜,遂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叮囑她,“日後少給你母親找氣受,不然我饒不了你。”

夏侯紓心裡明白,父親沒說出的那句話,應該是說大哥沒了後,母親長年累月的憂思過度,明顯比往常疲憊和蒼老了許多。但是夏侯翖的名字在越國公府裡就像是一個禁忌,即便是父親先提起,夏侯紓也不敢接茬,只得低著頭默默地聽著。

“大清早的,不說這些。”夏侯淵嘆了口氣,再次凝視著夏侯紓,又說,“翎兒是你三叔唯一的骨血,自幼被你三嬸嬸捧在手心,就是我看了也自嘆不如。為人父母者,擔心子女也是人之常情,說話難免就急切了些,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別放在心上。”

“父親多慮了。”夏侯紓趕緊解釋說,“女兒從未埋怨三嬸嬸,只是覺得翎兒始終是個男孩子,該帶他出去見見世面。”她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夏侯淵,試探著問,“難道父親不這麼認為嗎?”

“作為夏侯氏的家主,我自然是希望我夏侯氏的男兒自立自強,百折不撓,將來成就一番大事業,為祖上增光。但我還是一個父親,也是你兩位叔叔的兄長,翎兒的伯父。你三叔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們母子,再三懇求我和你母親要多多關照。”夏侯淵說著又看了看女兒,“紓兒,你還小,不太明白為人父母卻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的那種心情。等你以後出嫁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會明白的。”

“不,紓兒明白。”夏侯紓認真地說,“父親,紓兒雖未為人父母,但父親剛才不是還說紓兒聰明嘛?紓兒也希望能為父親母親分憂。”

夏侯淵聞言一陣感慨,目光灼灼的看了夏侯紓一眼,說不出是欣慰,還是無奈。半晌,他才說了一句“看來,我的紓兒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