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無論馮仙兒如何勸說,許仲彥在屏風後面的動作卻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響,到後來甚至都能聽出點哭腔來。

馮仙兒心想若如此下去,許仲彥不傷也得傷了,便急中生智,與他說道:“你若這麼想說話,那我去幫你摘了嘴裡的東西,讓你說話,如何?”

話一出口,屏風後頭登時沒了動靜。馮仙兒見的確管用,突然起意想鬧他一鬧,便要踏步繞過去。

“嗚……嗚嗚嗚嗚……”聽見馮仙兒這邊的聲動作,許仲彥的聲音明顯急促起來,只是聽聲調,都帶著一萬分的驚恐。

馮仙兒笑道:“原來你也不只是四個字四個字的說話啊。那你既然不想,便算了。現下我要與你說話,你安靜地聽,不準再出聲擾我。否則我馬上過去給你摘了,讓你出聲說個痛快。”

一聽這話,許仲彥果然不出聲了。

馮仙兒都知道他此時在心裡暗罵自己什麼,但她也不在乎,先勝一局頗是得意,卻又得寸進尺道:“你若願意好好聽我說話,就嗚一聲,若是不願,就嗚兩聲。”

屏風後面又沒了響動。

“那我過去了?”

“嗚!”許仲彥這一聲那叫一個乾脆,生怕拖長了被她當做兩聲來聽。

“這便好了嘛。”馮仙兒轉回身去安穩落座,“許三郎,枉你飽讀詩書,應當聰穎過人,可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個蠢的。”

“這妖女伺機報復,逞上了口舌之快!”許三郎心想,但此時也只能聽著,不敢發出聲音來。

馮仙兒也確實是這麼想的,繼續說道:“你以為你那時所為,忠肝義膽,不惜拼著自己身死也要諫言的模樣,很有風骨是嗎?”

“簡直蠢得不能再蠢了。”

“你這一罵,第二日便傳的舉國皆知,你覺得是這內宮當中禁衛不嚴?還是你聲音直接喊出宮外去了?”

“你再想想,詔令一出,多少學子不願意依令而行,就算你不罵,不出幾日,天下人也能知曉。那又何必要你用性命冒險走這一遭?”

“所以,你以為你罵的是陵光君的詔令,實際上,哄著你來罵的人,要的是你話裡面另外一個資訊。”

馮仙兒坐在屏風前,與許仲彥細細分說了一個多時辰。

學子淨身方可入仕並不是此事的關鍵。關鍵反倒是一個似乎不起眼的地方。

陵光君作為大楚百年來至高的神祇,輕易不問朝政,但所有不循舊制,或能引起朝野震動的詔令,都必然出自昭華殿中。

自陵光君降世至今,膽敢有冒犯者無一存活。而陵光君所言之事,也能句句成真。

甚至若皇帝與之意見相左,最後都要完全退讓。

昭華殿中這一位的威儀,是用百年來的皇權和人命累下的。

身懷如此偉力,當然不能是一般凡人。

如今北虞南下,大楚朝局不穩。但人心之所以還沒有完全潰敗,就是因為大家心裡還有一個底,陵光君沒有給大楚斷下國滅的判詞,那大楚就還有救。

“而你如今大搖大擺地報出一個凡人的姓名,就著你罵殿的壯舉,傳得人盡皆知。這夏青桐在民間但凡曾有些蹤跡、有些瑕疵。那陵光君的威儀就會被撼動,大楚臣民心中最後一點信心,也就跟著被撼動了。”

“你全心想著要救大楚,最後卻成全了自己的聲名,將大楚陷於水深火熱的境地。”

“你,還覺得自己不蠢嗎?”

馮仙兒這一通話說下來,要的就是許仲彥明白自己惹的禍事究竟是什麼。而後才能好好配合,保住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