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投羅網(第1/2頁)
章節報錯
三月初五,潼城。
這場春雨從上巳節一直下到了今天,原本應著景開了滿城的桃花有不少都被打下枝頭,落入泥裡化作塵土,來年供養新的枝丫。
上巳節已過,青春正盛的少男少女們原本應該想盡辦法與心儀的物件相見,卻扛不住冷雨侵城,只好耐著性子等在家中。
滿城難避雨,楊府獨不同。
大楚的通侍楊萬堂是這潼城當中最尊貴的人。潼城百姓都知道,寧駁太守言,不拂楊郎意。楊家勢大,又通朝廷,太守為了保著自己的仕途,平白也不會去拂楊郎的意,這句話說得也沒錯,自己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如今是北虞和大楚開戰的第三年,安穩了三百多年的世道被這場戰爭攪成了一灘渾水,潼城雖也離邊境不遠,但在較為偏僻的西線,北又有溫宗將軍守著梁州,擋住了北虞南下的攻勢,這才在這亂世裡稍稍留了些安定。
此時,高牆之下的楊府正用最好的排場接待府中最重要的客人。客人從北邊來,輕裝簡行一路奔波,入城時也只有七八個人。
為首是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如今正坐在席上,剛被一口酒嗆的紅了臉。
“故兒,世叔這酒如何?”楊萬堂端坐在桌前,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少女。妻子顧氏和妾室柳氏陪坐兩旁。
溫故滿臉憂色:“不瞞世叔,我之前從未飲過酒,這一杯也是為了感謝世叔的相助之恩……”
未等溫故說完,顧氏便起身又給她斟滿:“來來來,天這麼冷,女孩子家一路奔波,勞苦了,再喝一杯暖暖身子。”
溫故扶住酒杯,面露難色,身側的侍女知夏上前一步,漂亮的眉眼間帶著怒意,自家小姐從小受將軍寵愛,到如今從不知“為難”是何意。誰想到將軍剛過世,竟要在這裡受氣。
溫故微微抬手攔住知夏,一咬牙又咽了一杯酒,緩了緩對楊萬堂道:“世叔,家父過世的訊息現在秘而不發,梁州只得一時安穩,我與弟弟要儘快拜見大楚皇帝求得支援,梁州孤懸兩國之間,若是北虞得到了訊息,梁州難守。”
溫故從不需要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只是如今令人焦急的事情太多了,梁州的安危,弟弟的去向,每一件都與楊萬堂有關。
楊萬堂見溫故飲下了酒,神態輕鬆了一些:“故兒,你不懂打仗,你父親這麼多年只把你養成了一個大小姐,你弟弟呢,又還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戰場征伐,你們沒什麼作用。”
楊萬堂話不客氣,但說的卻沒錯。溫故有求於人,只得默然。楊萬堂見溫故不言,繼續說道。
“你父親既然把你們託付給了我,那我就要讓你們起到作用。”
楊萬堂終於說到了正事上,溫故雖有不悅但還是忍住:“請世叔明示。”
楊萬堂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你父親的確是難得的將才,原本他在一日,北虞就要分心在梁州,可如今他不在了,梁州一破,大楚就難保了。”
溫故酒意上來,五臟似乎都攪在一起,忍住不適言道:“正是如此,所以父親才要我和弟弟來請世叔。”
“大楚的形勢世叔比你清楚,北虞若是舉國來徵,大楚尚不能自保,更不會支援梁州。”楊萬堂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溫故,“人在這樣的形勢之下身難由己,我這些時日一直在想破局之法,如今想明白了,你姐弟二人就是我楊家破局的關鍵。”
他話中的意思似乎不想支援梁州。弟弟送來訊息還不到十日,楊萬堂又寫信將自己請來。想到此處,溫故感覺到一絲寒意,想要起身卻沒了力氣,一股腥甜湧了上來,張開嘴,面前的桌子上就被染上了一片鮮紅。
狀況突變,知夏見小姐嘔出一口血,剛要上前護住,腦後就傳來一陣劇痛,兩眼一黑撲倒在地上。
“我楊家立身,憑的是審時度勢,大楚式微,北虞漸強,這般形式之下,我怎麼能夠引頸就戮。”楊萬堂示意家僕將知夏拖走,繼續說道,“偏在這時候,溫宗兄將你姐弟二人送與我,這就是我楊家不絕的命數!”
溫故的喉嚨已經被鮮血填滿,靠坐在席上,想要問弟弟在何處,卻被湧出的一股股鮮血止住了聲音。
楊萬堂看清楚溫故的口型,笑道:“世叔本來想著,溫宗兄的女兒生得這麼好看,北虞皇帝一定會喜歡。只是你活著就是變數,事關楊家滿門的未來,世叔不敢冒這個險。你弟弟和梁州的訊息現在都已經到了北虞,你想見他,等你死了,自然就能見到了。”
楊萬堂能如此謀害自己,弟弟此刻恐怕也已經凶多吉少。父親一生征戰,死後卻被楚國一個小小的通侍算計,溫故不怕死,梁州守不住也是要死的,只是這種死法,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