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良說話時並無人打斷,雖然他話中說的眾人都清楚,但能親耳聽一聽虞候對李橫舟的分析和想法,總歸是沒有壞處。

而隨著文良講出,唐明逸也就逐漸想起來了。

李橫舟,除了這個名字以及他所行之事以外,其餘一切皆沒有準確的訊息。

一開始, 江湖人根據李橫舟殺人現場手段和計算的傳聞來看,的確先懷疑他是成望舒的。

但南楚朝堂明顯不認可這個觀點,更認為他應當是北虞人。

而隨著李橫舟所殺之人越來越多,對他的傳言也就越來越廣,甚至到了大家大多認為無論是南一劍還是北一劍,本領全都到不了李橫舟這般的程度,莫名其妙蒙了冤屈的成望舒自己還沒來得及解釋, 這冤屈就又基本被莫名其妙地洗刷掉了。

然而北虞卻不被這些所影響,由於李橫舟殺的到底還是北虞的官員, 同時由於在北虞的許多官員和百姓看來,南楚並不畏戰,殺了這些人反倒是對南楚有助益的,因而也就堅持認為他是南楚人。

立場上面各有各的想法和講頭,而最開始引出這個話題的江湖人卻是最先省了這個麻煩,直接給他劃歸成了江湖中人,行江湖事,管你什麼南楚北虞。

百姓們大多也認可這個說法,便也懶得去想些旁的,免掉了更多爭論。

“這些事蹟連我也知曉一些,可與當下這個……”文良說完,唐明逸便指著他手中這張紙,繼續發問。

文良自然有說法:“這些都是廣泛被知曉的,但李橫舟這個名字, 其實並不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而是眾人隨著傳聞不知由誰起的,也就逐漸叫下來了。”

“竟是這樣?”華季自然知曉這個,而唐明逸卻不知道,也就出聲來問,“可為何是這個名字?”

“這就與他的習慣有關了,且來看。”

文良說完將手中的紙張一抖,唐明逸也就湊近過去。

這紙面粗糙,明顯不是什麼名貴品類,甚至連剪裁也不規則,兩側雖然勉強規整,但上下卻參差不齊。

而那上面的一葉扁舟就更是登不上臺面,唐明逸甚至一時想不到什麼詞彙硬來誇獎,只能說畫的的確是個“舟”,但凡有一處再歪一點,恐怕就會畫成個月牙,或者是個桃核之類的了。

文良趁著他來看,便也開口說道:“這紙產於北虞珩州,名喚珩州紙,這種紙的來由不同尋常。南楚多竹,而北虞竹貴,於是就用舊紙洗去墨跡, 和一些細碎原料混合而造, 便就成了這樣。”

唐明逸是聽過珩州紙的, 首先技術不易,是北虞受於環境所迫,不得已逼出來的方法,據說數年之前為了推行這種紙,北虞上至皇帝下至府衙縣衙的差役,都跟著勞動起來,費了好一番心思,也的確是得過幾年成效的。

但後來卻逐漸被棄用了,只因為這種珩州紙賣相實在不好,文人墨客不喜使用,朝堂顯貴又覺得降低身份,尋常百姓買來也有些尷尬,用來寫字記事實在有些貴了,用來糊窗又不好透光。待北虞朝堂推行的力度稍一減弱,用量逐漸變少也在情理之中。

“這墨雖然沒有留下整塊的,但根據以往的情況來看,應當也是北虞自己的下品菟墨,這菟墨墨身上往往都有斜紋,故而又稱斜紋墨,有多事之人,偏說這斜紋又可以稱橫皺,就硬是叫它橫皺墨。這倒是李橫舟這個名字出來之後的事了。”

文良講到這裡,唐明逸也就瞭然,珩州紙也好,橫皺墨也罷,念出來都與“橫舟”同音,於是自然而然地說道:“那這上面的小舟就更不必說了,這便是一條明顯的橫舟。”

文良點頭,又將那支羊羔筆拿過來,唐明逸也就順理成章來問:“這筆莫非也叫橫舟之類的?”

華季終於也來說話:“這筆倒就是普通的羊毫筆而已,但北虞的羊毫筆,羊毛有將近半數來源於珩州,若是叫它珩州筆,其實也並無不可。”

唐明逸不解道:“所以是先有這些東西,才有的李橫舟這個名字?可文先生方才說,是先有李橫舟,才有了橫皺墨這個叫法。”

文良立時與他解惑:“具體的我也說不清,只知道珩州紙和這羊毫筆,以及這一葉扁舟都是一開始便有的。大概的猜測是,憑藉著珩州紙和這畫,有了李橫舟這個名字,羊毫筆作為一個不太牽強的佐證,而這斜紋墨的另一個叫法卻是後來的了。但為何姓李,我也不知曉。”

唐明逸聽完,只覺得此事說著合理,但實在沒有必要:“李橫舟……我們姑且叫他李橫舟,這人為何要如此?給自己掙個聲名?可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文良難得搖頭:“這便是我們也不知曉的了,本來覺得他想留個標識,但過於簡單的又擔心有人冒充他身份,可這些東西以前雖然不常見,但也並不難得。其他的便想不出了。”

唐明逸倒是有想法:“他弄了這些東西總是要挨個去買的,那查過何人同時買過這幾樣東西,不就能有個範圍去推測他身份了?”

“雖很不好查,但當然也有些人查過。”文良直接回道,“箇中細節雖然我不知曉,但沒查出個結果來就是了。而且不只是江湖中人去查,因為這幾樣東西都是要在北虞才好買的,死的一些又是北虞朝中之人,所以北虞朝堂上明裡暗裡也都查過,他們的手段自不用說,然而最終的確也沒查出來。”

文良本來已經說完了,可又覺得不甚嚴謹,便補充一句:“或者說查出來了,卻當作沒查出來。”

在場眾人都基本認可一個判斷事情的原則,那便是任何人行事都有其目的,可許多人查了許多次都沒個結果,他們憑藉著一時一次的發現也別想琢磨出個緣由來。

唐明逸乾脆刨根問底:“太守遇害,北虞怎麼也要查個清楚的,若是動用當地的巡檢來查,一些行商坐賈往來交易而已,對他們而言有何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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