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逸原本就以為溫故是在搪塞他,心中只覺得煩躁,就想把她趕緊應付過去再報出自己身份,到時候就算她有百般不願萬般理由,也不能阻礙她聽從自己的號令了。

“劉娘子姓溫或許也是緣由之一,但畢竟梁州軍原本的聲名在那裡,若不是失了溫宗將軍……你姓溫?”

唐明逸說到一半忽然愣住,終於明白了溫故話裡的意思。

溫故見他終於反應過來,也就頗為欣慰的放下茶盞,點頭以對。

“你不是劉著的姑母嗎?”唐明逸心中猛然一頓,只覺得有些事情清楚起來,有些事情又糊塗起來了。

溫故端正坐好,答了聲“是”。

“那劉著也姓溫?”

唐明逸也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問出這樣一句。周通在他旁邊立著,實在沒憋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溫故也跟著笑笑,卻道:“誰說我和我那侄兒非得是一個姓了?”

其實也怨不得唐明逸糊塗,他本就一夜未歇,又只是對付著吃了幾口飯,一路上還編出了一套說辭,既要隱瞞對唐顯遙的猜測,又要把渾天司跑出來的那個少女掩蓋住,過程中生怕這位剛剛改了姓氏的溫娘子找出紕漏把他駁了,只得儘可能急促地說,本來就不算容易。

可方才周通的所作所為和溫娘子獨斷專行的態度,讓他更是急躁了幾分。

畢竟,以往無論在何處,他所行之事實際上都有著大楚二皇子這樣一層身份來託著,別人逆著他也好順著他也罷,面子上總也是很能過得去的。

再退一步來說,有些實在打心裡不把他這層身份當回事的,比如他那位兄長唐顯遙的諸多門客和手下,以及一些兩邊不站只站朝廷的迂腐大臣,也都或者看宋猶的人,或者看楚陽關的兵,多少也不至於居高臨下地駁斥他。

所以被溫娘子和周通這麼一鬧,著實讓他不舒服起來。然而唐明逸與他那兄長不同的是,這位南楚的二皇子自幼便居於大皇子唐顯遙之下,也正由於他那位全天下都無可信之人的父皇,以及這位稍有拂逆便立時給予教訓的兄長,讓唐明逸的性子足夠隱忍,也足夠會反思。

他反思出了什麼暫且不說,此時也只是開口與不失居中的這位大小姐,問了句答案顯而易見的話:“你與梁州溫宗是何關係?”

溫故肅然回道:“正是家父。”

“我曾聽聞溫宗將軍有一雙兒女,府內眾人都稱呼你為大小姐,原來稱的竟是溫大小姐。”唐明逸一時之間並不能把思緒整理清楚,於是也就只好說些不用動腦子的話。

溫故仍然稱是,隨後又道:“唐先生對梁州軍和家父的看法方才我都知曉了,那現下我與先生表明身份,先生對我又是怎樣看法?”

唐明逸方才的一個清楚一個糊塗,清楚的便是這一點:“我前幾日還有些疑慮,多年前劉家在大楚也算是顯赫人家,之所以後來沒落,一是迂腐不覺,二是長久沒有出過什麼驚才絕豔的後輩,劉著已經很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這幾日見識了劉娘子行事,只覺得才學也好,見識也罷,都不像是這樣人家出身的女子。現下,這一點也就說得通了。”

溫故且不論他話中對錯,只聽他越說越緩,也就知道他心裡在盤算著事情,盤算的是什麼自然也清楚,便也不讓他多費無用的心思,自己說了出來:“先生讚我,我便收了。我這些時日也知先生心中有長遠抱負,與先生說真話,便也是要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唐明逸果然警惕起來,問道:“大小姐所圖何事?”

溫故說了句“先生先請坐下,聽我與先生細說”,隨後便給他講了這樣一番來龍去脈。

原來,溫宗死前給自己這一雙兒女留下話來,只說梁州不保,要他們投奔大楚,當然梁州城也好,梁州軍也罷,都是要跟著一起的。

這話也並不是臨時起意,楊萬堂曾多次與溫宗聯絡,二人私下裡也商定了一些事宜。所以溫宗剛死,他的小兒子溫新就第一時間趕來潼城,與楊萬堂見面。

可不想這楊萬堂狼子野心,見大楚稍有些頹勢,便起了叛逃北虞的心思,甚至還想勸服那尚未經事的少年人帶著梁州上下,與他一同歸順北虞。

可溫宗與北虞死戰了這麼多年,溫新縱然年少,但心中主意卻是定的,斷然不肯這般任他擺佈。

然而楊萬堂卻老謀深算,在溫新入城之時,就已經將多年以來豢養的私兵派出城去集結,隨時準備打著梁州軍的旗號,把這潼城“攻”下來,以此逼著梁州軍就範。

當然也不止於此,楊萬堂狠毒就狠毒在,既知溫新不肯,立時就起了殺心,當天就把這少年毒殺了。

幸好的是,溫宗早就交代了自己這兒子,來的同時,除了明面上的人馬之外,暗地裡也前後安排了一些人手入城接應。溫新一死,這些人手即刻發難,當時就拿下了楊府,誅殺了楊萬堂。

可笑的是,豺狼只能養出來豺狼,楊萬堂一死,他的私兵立時也起了心思,竟當場投靠了梁州軍,實則是仗著人數優勢,想要依仗梁州軍的名聲在城中搜刮一番。

而城中真正的梁州軍對此無可奈何,只得向梁州報信。

可溫宗的安排不止於此。

溫宗的父親也就是溫故的祖父,早間年曾經救過劉著的曾祖一命,二人也就因此結為了異姓兄弟,算到如今,劉著正好是溫故的侄兒。

且說當時,由於楊萬堂私兵作祟實際上奪下了潼城的控制權,太守劉著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去求助自己這位實際上搭不上邊,又多年未曾聯絡過的姑母。

如此,才有了後來,太守劉著返回潼城,誅殺所謂梁州軍的一番事情。

溫故把這一番話講完,唐明逸信與不信暫且不說,旁邊的周通和一直站在身後默不作聲的知夏都聽得一愣一愣的,只覺得大小姐這顛倒黑白的本事,實在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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