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肆(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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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本之沒有馬上回答,等安靜看完手機簡訊,面帶慍色時才回答:“正相反!”
安靜喃喃地說:“姓鄭的還有沒有良心?剛吃完飯,碗筷都沒洗,就不認這個家了。貓狗養八天就知道戀窩,都養了他八年,就因為一聲讓他滾,也不分析一下是說的氣話,還是真的下最後通牒,就把‘我們’換成‘你們’。”
曾本之將楚楚叫到身邊問:“這是外公第一次說滾字,你覺得外公做得對不對?”
楚楚雄赳赳地說:“男人說話就要算數!”
曾本之點點頭說:“只要楚楚能理解,外公就放心了。人活著不要受某些事情擺佈,有人想用院士的榮譽來控制我,我差一點上當了。過去人還不太老時,我太在乎像‘院士’這樣的所謂榮譽,以為很榮耀,也很得意,等到突然發現自己人老體衰時,才意識到實際上是吃了大虧。如果實事求是去做,或許還能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現在明白過來,只怕來不及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家裡的人各忙各的,好像與以往沒有多大區別,只是臨近睡覺時,曾本之還待在書房裡習慣地等鄭雄來道晚安。鄭雄沒有來,他竟然覺得有些不踏實。好在熬過上半夜,上床輾轉到凌晨一點時,曾本之終於睡著了,而且睡得空前舒適,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才醒。睜開眼睛後,不只是他自己不相信,連安靜都不相信,從曾小安與鄭雄結婚那一陣兒起,這麼多年曾本之從沒睡得如此踏實,既沒有說夢話,也沒有頻繁爬起來上衛生間。
接下來曾本之一天比一天睡得好。曾本之睡得越香,安靜便失眠得越厲害。她以為鄭雄在外面待到第三天就會灰溜溜地回來,暗地裡她已準備好鄭雄一向喜歡吃的幾道菜。然而,第四天、第五天和第六天,鄭雄都沒有露面,她悄悄翻看過曾小安的手機,上面沒有任何有關鄭雄的記錄。無奈之下,安靜悄悄打電話給鄭雄的司機小胡,打了十幾次,每一次司機小胡都將綠鍵按下了,任憑安靜如何呼叫,就是不出聲。後來,有個陌生號碼給安靜發了一條簡訊:給領導開車的司機等同於前朝的轎伕,主子發了話,轎伕哪敢不聽!安靜當然明白,這是司機小胡間接地告訴她:鄭雄發話了,不讓與她發生聯絡。到最後,安靜只好主動發手機簡訊問鄭雄,他出門時什麼也沒帶,是不是住在酒店裡,要不要讓司機小胡替他取些衣物送過去。鄭雄只回復了四個字:謝謝記著!如果鄭雄回覆的四個字是“不用記著”,安靜心裡或許還要好受一些。如此說話,至少表明鄭雄還在生氣,而生氣的原因當然是心裡還在乎之前的一切。反過來,如此淡然,只能表明他已經不在乎曾家的一切了,包括被他讚美了八年的安靜的拿手好菜。
這天夜裡安靜徹底失眠了,凌晨三點,忽忽如狂的安靜突然將曾本之弄醒:“都怪你,將好生生的一個家鬧得烏七八糟,害得我更年期的毛病復發,七天七夜沒有睡一個好覺。我睡不著,你也別睡了!”
曾本之爬起來倚著床頭說:“七天七夜算什麼,我可是整整八年沒有睡一個好覺!”
安靜說:“你以為你八年來每天夜裡做噩夢我心裡就沒事?選鄭雄當女婿是你最後拍板的,你也不能全怪我!”
曾本之說:“我說過責怪你的話嗎?”
安靜說:“你說了反而沒事,就是因為你從來不說,我心裡才更難過。”
曾本之說:“你不要瞎想了,只要小安不怪我們,做父母的就不要互相指責了。”
安靜說:“也怪我,當時只想著鄭雄處處維護你,抬舉你,大家都說你是他心中的‘毛**’,不像那個郝文章,智齒還沒長出來就想挑戰權威,天天衝著你叫陣,批評你和你發現的‘失蠟法’。我是怕小安沒見過世面,不懂得哪種男人好,哪種男人歹,才反對她與郝文章來往。”
曾本之說:“小安的事都怪我,你就不要亂想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太自私,對名利想得太多。這麼多年,你一直在背後催促鄭雄,要他出面將我弄成院士。我沒勸阻就是因為心裡一直惦記著這東西。現在終於放下來,心裡反而踏實了!”
安靜說:“你真的不想當院士了?”
曾本之說:“真的不想!”
安靜說:“你說的不是心裡話!”
雖然是在最為隱私的床上,曾本之還是將嘴唇湊到安靜的耳邊說:“好吧,我將心裡話告訴你,鄭雄說的那個‘院士’是那九十歲的老**!”
安靜嚇了一跳:“老曾,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曾本之一字一頓地重複:“我說‘院士’是九十歲的老雞——”
曾本之話未說完,就被安靜用雙手捂住嘴了。結婚這麼多年,安靜從未聽曾本之說過如此粗野的話。在這種連窗外的風都睡著了的凌晨,她仍然害羞得恨不得將自己的身子徹底埋進曾本之的胸膛裡。曾本之的心裡忽然像火一樣轟地燃燒起來。安靜用柔軟的雙唇對著他的胸脯小聲說:“流氓!你是個流氓!”安靜每說一遍,曾本之就覺得全身上下的體溫升高一些,直到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慾,而重溫了失落多年的舊夢。曾本之很驚訝自己的身體裡還貯藏著如此不可抗拒的威力,安靜同樣不敢相信自己也還能像初嫁時節那樣變成一汪能夠載起愛人的春水。雖然不似年輕時候那樣猛烈,還是屬於迫不及待的範疇。
女人最讓男人著迷的不是驚豔的放蕩,而是進一步退半步的赧怯,以及欲拒還迎的嬌羞。正如那些演了上百年的才子佳人戲,縱然有千種狐媚百般妖冶,總是敵不過那彷彿偶遇的低眉一笑。進入到心性亢奮後期的纏綿階段,馬躍之和柳琴夢想開著養蜂汽車到各地周遊的構思成了夫妻悄悄話的第一個話題。曾本之和安靜都沒見過這種養蜂汽車,但是他倆都想到了,養蜂汽車停在曠野之上,夜靜更深時,外面有點風吹草動,譬如善於用尾巴偷蜂蜜吃的老鼠在車前亂竄,譬如喜歡將蜜蜂作為美食的熊類在車後暗中試探,譬如多愁善感的春風柔弱地拍打著車窗,如此等等,都會讓女人因為膽怯徹夜偎在男人懷裡。他倆都同意馬躍之和柳琴的想法,只要能年輕二十歲,說什麼也要去試試那種只有鳥語花香,比蜜還要甜美的情愛生活。
說著說著,安靜忽然來氣了。不過不是衝著曾本之,而是因為柳琴。安靜覺得,曾小安三十歲了還沒消散的青春叛逆心理,與柳琴這位忘年交有著莫大關係。特別是在鄭雄與郝文章的三角戀愛關係上,柳琴從未出過好主意,總是支援一方打擊另一方。安靜甚至認為,如果不是柳琴在背後出謀劃策當狗頭軍師,曾小安至少不會一天到晚在鄭雄面前惡語相加。曾本之一直沒有做聲,他將安靜的雙手輕輕捏住,直到安靜說出全部想說的話以後,才將不久前曾小安在“楚乙越鳧”室所說的秘密告訴安靜。
凌晨的城市上空還有許多明亮之光,透過窗戶照在安靜的臉上,看得見那雙因驚愕而睜大了許多的眼睛。
安靜說:“他倆結婚這麼多年,連肚臍眼都沒碰一下,那楚楚是如何生下來的?”
曾本之說:“楚楚的親爸爸是郝文章。小安是懷上楚楚後才同鄭雄結婚的。結婚之前,小安將這些事都同鄭雄說清楚了。小安說,她對鄭雄唯一的感謝是,鄭雄曉得這些後還堅持同她結婚,說是不能讓她生下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安靜說:“這有什麼好感謝的?鄭雄曉得小安懷著郝文章的孩子,還要指控郝文章盜竊曾侯乙尊盤,這不是變相陷害,而是明目張膽的報復!”
曾本之說:“事情可能更復雜。我想郝文章更有可能是為了曾侯乙尊盤。因為之前我同郝文章說過,如果不努力,可能有盜墓賊先於我們仿製出曾侯乙尊盤,而最有可能仿製出曾侯乙尊盤的盜墓賊就是關在江北監獄中的老三口!”
安靜說:“你這話說得比曾侯乙尊盤還玄乎!郝文章未必是主動要求坐牢,到監獄去拜老三口為師?”
曾本之說:“僅僅是這樣反倒是簡單明瞭,就怕還有比這種估計複雜一萬倍的情況!”
安靜說:“你們是不是都中了曾侯乙尊盤的邪!不說這些,還是說說小安的事。看來她是死了心只為郝文章活著,這樣也對,她雖然瞞了八年,但還是對得起生她養她的父母。只是這個鄭雄,他這樣活受八年罪是為了什麼呢?”
曾本之說:“他沒有受一天罪,因為他娶的本來就不是小安!他娶的是糟老頭曾本之,娶的是那糟老頭既要名譽又要地位的私心雜念,他娶的是用學術作為跳板的春秋大夢!”
安靜說:“人家願意臥薪嚐膽,願意忍辱負重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這也沒有大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