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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八年,曾本之沒有到博物館看過曾侯乙尊盤。
如果不是曾本之親口說這話,馬躍之肯定要罵對方是鼻屎。
昨天晚上曾本之打電話約馬躍之今天上午到省博物館看看,然後再去辦公室說說話。上午九點差十分時,曾本之如約在省博物館側門見到馬躍之。兩個人往裡走時,看到大門口排著長隊,排在最前面的人竟然是萬乙。萬乙才來楚學院不久,對省博物館不熟悉,省博物館的人對他也不熟悉,只能像參觀者那樣排隊進出。
九點整,省博物館正式開門,他倆直奔主題,徑直進到空無一人的曾侯乙館。其他參觀者依次看過來,走得最快的也要半小時之後。
到了曾侯乙館,他倆又直奔曾侯乙尊盤。
只看了一眼,馬躍之就說:“你辦公室的那張彩色照片與曾侯乙尊盤太像了!”
馬躍之話裡有話,還有一層是說與曾本之家裡的黑白照片不太像。
曾本之像是沒有聽出來,他說:“本來就是嘛!”
馬躍之大概也是隨口說說,站了一會兒,又另發感慨:“當初看曾侯乙尊盤沒覺得特別,等到將天下的青銅重器看多了,回頭再看這對寶貝,才覺它們實在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春秋時期各種東西都很簡明,為什麼要將曾侯乙尊盤做得如此繁縟!不怕你笑話,每次見到曾侯乙尊盤,我心裡就會產生改行的想法。哪怕現在,不需要倒退五六十年,只要能夠倒退二十年,我一定會拜你為師,改行研究青銅重器。”
曾本之鬱郁地說:“你這是折煞我!”
馬躍之想起什麼,格外認真地問:“總聽別人說,當初曾侯乙大墓出土的青銅重器擺在一起時,就有一股紫氣升起來。後來查證,紫氣是從這曾侯乙尊盤中冒出來的。你見過沒有?是真的嗎?”
曾本之說:“還說老馬識途,你怎麼記憶力這麼差,這麼多年,你年年都要變著法問這個問題,你想想我什麼時候說過沒有這事?我一直在說確有其事,你怎麼就不相信呢?”
馬躍之說:“不是不相信,實在是不敢相信。江山社稷,在於重器,這能生出紫氣的曾侯乙尊盤只怕是王者之器!”
曾本之說:“紫氣東來那是古人的講究,現在空氣汙染如此嚴重,隨便找家化工廠看,哪一家不是遍地冒紫氣!”
馬躍之說:“此紫氣非彼紫氣也!”
曾本之說:“說出來只怕你更不敢相信,我上一次看這尊盤還是八年之前!”
馬躍之瞪大眼睛說:“你沒說錯吧,八十天還差不多,鬼才相信你整整八年沒有看這尊盤一眼!”
曾本之說:“我說的是實話,從郝文章被判刑入獄後,萬不得已必須來曾侯乙館,我也會繞著這尊盤走!”
馬躍之說:“以往這些青銅重器都要送回楚學院進行年檢,後來博物館自己有研究所了,但曾侯乙尊盤還是年年送到楚學院,接受你的檢查,難道你會看也不看?”
曾本之說:“我不看。檢查的事讓鄭雄動手。”
馬躍之說:“聽你這麼說,我有點相信了。”
這時候,萬乙走過來了。遠遠地他就盯著曾本之,待走到曾侯乙尊盤面前,才衝著曾本之和馬躍之點點頭。這以後,萬乙便旁若無人地貼著防護玻璃看那曾侯乙尊盤。
馬躍之對萬乙的奇怪感覺正是從此開始的。他有意無心地問:“曾侯乙尊盤果真是不可仿製嗎?”
曾本之同樣將大部分注意力用在萬乙身上,他隨口說:“對於我來說是這樣。世界之大,不定會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一位曠世奇才,輕而易舉地就將這不是難題的難題化解了。”
馬躍之又問:“等到這道世界難題被破解了,曾老先生你就該徹底退出楚學舞臺了。”
曾本之說:“誰沒有退隱的時候?怕就怕被人攆下這個舞臺,更怕離開這個舞臺後還要成為別人笑柄。”
馬躍之說:“你這腦子一半是泰斗級的,一半是小人級的。”
見萬乙拿出筆來,在小本子上寫了一段文字,馬躍之探頭看了看,離得較遠看不清楚,想再湊近些,又有些不好意思。這時,旁邊響起女人與萬乙打招呼的聲音。一個掛著“志願者”胸牌的女子滿臉羞紅地靠近了萬乙。曾本之認出她是沙璐時,不由得吃了小小一驚。回過神來的萬乙自然是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問沙璐來省博物館幹什麼。
沙璐不好意思地說:“我剛拿到志願者證。”
聽說沙璐瞞著萬乙暗中學習文博知識,就是為了來省博物館當一名志願者,曾本之和馬躍之都有些感動。
“當交通警察的人一天到晚都不清楚自己忙成什麼模樣了,還有空化妝和讀書,與這樣的女人相愛一場肯定錯不了。”
馬躍之代表曾本之說過這話之後,便拉著曾本之走開了。
這一走,便走到楚學院。半路上,先是在省博物館院內碰到文化廳關書記。關書記帶幾位杭州客人來博物館參觀,見到馬躍之,非要他陪著去絲綢館,給客人們講講楚地古絲綢。馬躍之很少碰到對古絲綢感興趣的人,便丟下曾本之,跟著關書記往回走。
從側門出去要經過停車場,曾本之正走著,迎面來了一輛外型像裝甲車的越野車。如果副駕駛座上的披著齊肩長髮的男人不放下車窗衝著他笑一笑,並且叫了一聲曾教授,越野車再豪華十倍也難引起曾本之的注意。自己既不是到處做廣告的美女,又不是經常上電視的明星商人,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卻要放下車窗打一個笑臉招呼,這讓曾本之不得不稍稍留神看了一下。如此他才發現,這輛越野車的外型太像美國軍隊的裝甲車,所掛的車牌是“京”字開頭的。曾本之馬上想到昨天在圓緣招待所聽那瘦男人說過,華姐失蹤後,有一輛掛北京車牌的外型像裝甲車的越野車,在附近不懷好意地轉了好久。
曾本之略微停留了一下。掛北京車牌的外型像裝甲車的越野車上的人顯然是省博物館的熟客,知道不用去正門那兒排隊領票,只要交五元錢停車費,就可以透過地下車庫的通道進到省博物館院內。幾分鐘後,曾本之看到那個留著披肩長髮的男人,從院子裡面的那扇小門裡鑽出來,晃晃悠悠地朝著曾侯乙館所在的博物館主館走去。
或許是受到下意識的控制,曾本之竟然轉身再次經過側門,將自己混雜在一個從香港來的大型旅遊團隊中間進到位於主館右側的曾侯乙館。不出所料,那個披肩長髮男人,正在九鼎八簋展臺前站著,那樣子極為專注。完全比得上離開不遠,仍在盯著曾侯乙尊盤細看的萬乙。曾本之不再多看,從香港來的這些人身上的香水味濃得令人窒息。他從人縫中鑽出來,快步走到主館門外,一邊做深呼吸,一邊繼續往側門走。
經過此番周折,曾本之還是比馬躍之早兩個小時回到楚學院。在這段時間裡,他首先認定披肩長髮男人肯定是青銅重器道上的,至於是紅道、白道,還是黑道,將來會有機會弄清楚的。憑此預感,曾本之認定,正是這個人的出現才導致華姐匆匆離開。接下來他將署名郝嘉用甲骨文寫的第二封信,還有華姐轉送給他的那塊透空蟠虺紋飾附件殘片,重新看過幾遍。等到重新與馬躍之見面時,已臨近十二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