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就立在星海之中。

遠處隱約有百姓歡喜的驚呼,應該是看見了這一片放燈的景象。

鐵慈立在孔明燈海之中,四面燈光耀得她臉色溫潤如暖玉。

她只是沉默,眼眸裡倒映萬千明燈。

忽然她似有感應,霍然回首看向蒼生塔。

高高塔頂之上,原本一片漆黑,此刻卻有一盞燈正好掠過塔尖,微光掃過一片暈黃,隱約映出一條頎長黑影。

狄一葦也看見了,眼眸一凝,武將本能讓她立即認識到這角度極易偷襲,下意識要提醒鐵慈,卻看見皇帝陛下忽然掠起。

像一片因風而起的枯葉,瞬間便飄落塔上,幾個轉折,金鈴急響,孔明燈轉側倒映幾個翻轉如蝶的光影,燈光浮沉之間,那一條纖細人影轉眼便到了塔尖。

她孤零零落在塔尖之上。

星光俯仰,孔明浮沉,衣帶在風中脈脈散飛。

天地空茫,蒼穹之下,唯她一人。

風中似乎還有方才最後一霎,悠長的一聲嘆息。

卻不可捉摸追尋,令人迷茫恍惚,如墮夢境。

漫天的星光和孔明燈融為一體,在一色青空中遙遙遠去。

鐵慈立在那窄而高之處,看那萬家燈火,街衢流光,遠處隱約有百姓喧鬧,不知誰家小兒女笑指亮起燈光的蒼生塔和飄散的孔明燈,再歡笑追逐著跑遠。

鐵慈慢慢攏起了衣袖。

韶華如駛,星離雨散,只有她,還留在原地。

……

永平城內,簡奚留在軍營中,面對著一大堆加急送來的奏章。

皇帝去逛吃逛吃了,她就是那個留下來加班的。

皇帝在北巡,走之前已經將一般事務的處置權交給了內閣,內閣全體透過決議便可以直接施行,難以協同的便快馬馳送,一些重大軍國要務和人事任命,則由內閣書寫節略之後再票擬呈遞。

三年下來,鐵慈的脾性和理政風格,內閣已經很熟悉,簡奚則更熟悉,堆成山高的奏章在她手下很快就便矮了下去。

透過的摺子在左邊,堆成一大堆。

留中的和不能透過的在右邊,大約有十幾本。

簡奚的工作告一段落,她凝視著右邊,眼神中有微微的憂慮。

這些摺子,多半來自太師和她派系的臣子。

有些是人員調動,有些是彈劾朝臣,更多的是施政建議。

但是無論是哪一種,都沒有透過。

這和簡奚自己的意思無關,這自然是陛下的旨意,也是這一年來太師派系的摺子經常獲得的不能明言的待遇。

就好比鐵慈這次北巡,也事先和她說過,關於太師方面上呈的摺子,送過來一律留中,等她北巡迴去再說。

就簡奚自己來看,她覺得陛下這麼做沒什麼不對。前兩年還好,這兩年,太師大乾學院培養出的學生越來越激進,而隨著他們越來越多進入朝廷,這種激進的風氣也漸漸影響裹挾了很多年輕臣子。他們針砭時弊,慷慨激昂,不斷在朝議廷議中痛斥朝廷和陛下之過,提出種種改革要求。

簡奚嘩啦啦翻著摺子,皺眉看著這群被稱為“學院派”的臣子,竟然已經把苗頭指向了賀太傅,說他把持朝政,勾連內閣,有不臣之心。說他出身不純,和唐王餘孽有勾結,未來必將不利於朝廷云云。

這簡直是欲加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