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明元年一月二十。

一大早被召入宮的容溥,坐在皇帝寢殿榻邊,手指輕輕按在鐵慈脈搏上。

鐵慈臉色比前陣子還要不好,用一塊帕子一直捂著嘴,胸口起伏,似乎在努力壓抑著呼吸。

赤雪等人擔憂地站在榻前,和容溥道:“容大人,陛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都慢慢好了的,忽然又身懶犯暈,時時噁心,不思飲食,卻又不讓太醫來請平安脈,您給仔細瞧瞧吧。”

容溥又把了一會,默默吸一口氣,看了鐵慈一眼。

這一眼眼神複雜,但鐵慈閉著眼睛,沒有看他,只道:“所有人都退出去吧。”

赤雪有些詫異。

過往這許多年,陛下無論什麼情形,都沒避開過她們。

但她也沒說什麼,只將丹霜簡奚一起拉走,還關上了殿門。

殿內只剩下了容溥和鐵慈。

長久沉默後,容溥苦笑道:“臣該恭喜陛下嗎?”

鐵慈淡淡道:“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恭喜的事。”

“現在恭喜確實為時過早。”容溥道,“陛下之前受創太重,內腑傷勢至今纏綿,所以……”

良久,鐵慈緩緩睜開眼,眼神裡無波無瀾。

有些緣分,如果來的不是時候,那不過是另一場凋零罷了。

末了她道:“隨緣吧。”

至明元年一月二十七。

皇帝身體不適,罷朝一日。

重明宮內,容溥又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收回了給鐵慈把脈的手,沉默良久,道:“臣給陛下開個調養方子,陛下一定要堅持吃。近期最好不要上朝了,以免頂風冒雪,著了風寒,留下病根。”

鐵慈蓋著厚厚的被褥,臉色雪白,閉目道:“休息一日也便夠了。”

容溥還要再說什麼,鐵慈疲倦地舉了舉手,他便不說話了。

容溥坐了一會兒,聽著她微微急促的呼吸,火盆裡銀絲炭畢剝作響,整座大殿卻靜得可怕。

他看著翹起的被角,想替她掖一掖,手伸到一半卻最終緩緩收回。

他起身,緩步走出殿外,今日難得陽光晴好,大片燦白的光潑灑上金磚地面,再被緩緩合上的門收束。

鐵慈慢慢睜開眼,手伸到枕下,摸出一隻小小的布襪子。

那襪子小的沒有小指長,掛在手指上軟軟的。

做工不算精緻,卻很精心,針腳線頭都留在外面,穿上的話,絕不會磨傷嬌嫩的肌膚。

只是還沒做完,還掛著針線。

鐵慈的手指,在小襪子上輕輕的摩挲了一陣。

然後她伸手,垂到榻下。

手指一鬆。

布襪子落入了榻下的火盆中。

慢慢打卷,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