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切,都是他記憶中最好的模樣。

她去的時候未及三十,韶華正芳,眼眸流光黛眉長。

而他卻寧願此刻身邊伴著雞皮鶴髮的她,相互嫌棄誰鼾聲更響。

賀梓熟練地鋪紙,磨墨,他不喜人伺候,除了一個半路收留的老僕,小院裡一個下人都沒。

他住的也不是庭院重重的大宅,而是在國子監要了個教授宿舍,和國子監祭酒住在隔壁。

陛下和太女幾次要賜宅子,他都拒絕了。

他喜歡呆在離學生近的地方。

這一處離宮城近,周邊很多重臣大宅,位居中樞,諸事方便。

窗外風雪肆虐,賀梓抬頭凝視風雪,想起多年前一次夫人雪中練劍。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那今天就畫夫人的雪中練劍圖。

賀梓畫夫人駕輕就熟,幾筆人物便躍然紙上,正在選顏料,忽然聽見遙遙一聲巨響。

賀梓心中一跳,立即擱了筆,開窗張望。

然而風雪太烈,什麼也看不見聽不清。

他沉思半晌,只覺得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忽然吹熄燈火,轉身披上大氅,開啟書房牆壁暗檔,拿起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包袱,往後院走去。

再次經過老僕的房間,他停住腳步,想了一下,轉身上了臺階。

屋子裡鼾聲不知何時沒有了,他也沒在意,敲了敲門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如果發生了什麼變故,你記得及時躲起來。”

裡頭沒有聲音,賀梓轉身下階。走到後牆那裡,拉了拉牆上垂掛的一束乾枯的紫藤。

那一片牆壁翻轉,成了一個小門。

他穿門而過,隔壁就是國子監祭酒孔萬良家。

這個門的創意,還是來自他聽說的狄一葦當初被村婦救的故事,他也在院子裡開了門。

但這個門,只能從他這裡翻到老孔家,老孔那裡翻不過來。

老孔夫人前不久去了,老孔獨自住在後院,此刻院子裡一片黑。

賀梓站在孔方良家院中,聽著雪聲瑟瑟,看那天幕如穹,整個盛都彷彿都在沉睡。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無稽。

也許不過是幻聽,居然就這麼驚弓之鳥一般跑走了。

大概最近處理蕭家的事,精神繃得太緊了。

他正想走回去,把畫畫完,忽然感覺到地面微微震動。

與此同時,風雪之中,隱隱響起馬蹄聲,刀劍碰撞之聲,和衣袂掠過的無數風聲。

……

離賀梓家不過一箭之地的四方街上。

剛剛從刑部大牢被接出來的蕭宬,囚服還沒來得及脫下,披著大氅,冷冷看著前方不遠處安靜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