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父親睡著,劉榮關了房門,搬了一張座椅,坐到了劉放面前。

劉榮坐在座椅,把右手搭在扶手上,左手撐著下巴一言不發地看著在搖椅上沉睡的父親。

劉放的面容看起來比之前蒼老了許多,白髮也漸漸佔領了他的頭頂。燃燒的炭火讓他蒼白的面龐染上一絲紅色,顯得不像往日那麼嚴厲,看起來就像一個尋常的鄰家老翁。

看著這張蒼老的面孔,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陌生,也很無奈。

劉榮嘆了口氣,覺得眼角有點酸,他知道以前的劉放最是要強,為他梳頭的奴婢見了白髮都悄悄弄斷藏到袖子裡。

可是之前如此要強的人,如今也如田舍翁一般躺在搖椅中烤火,甚至看著書也能睡過去……

劉榮就這樣默不作聲地看著躺在搖椅上打盹的男人。

劉榮突然意識到自己坐在椅子上的樣子和他幼年時印象中的父親一模一樣,於是索性換了個姿勢,繼續盯著劉放。

就這樣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劉放忽然睜開了眼睛,兩人的視線就這樣對上了。

或許真的是老了,劉放並未像平常一般用柺棍戳著地面罵一句“逆子!”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如果不是炭火發出劈啪的爆響聲,書房中的時間彷彿都凝滯了一般。

最終還是劉放嘆了一口氣,端起了茶壺倒了一盞熱茶遞給了劉榮,打破了書房中的沉寂。

劉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去接過茶杯。

飲下一杯茶後劉榮感覺渾身暖暖的,然而劉放卻嘆了一口氣:“你又是闖下了什麼禍事了?”

劉榮感覺什麼碎了一地,不過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荒唐事,也覺得這樣也不能全怪父親。

“爹,我……”

劉榮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劉放的一句話堵在了嘴邊:“好了,別廢話,快來坐!”

劉榮端正坐好:“父親,您可熟悉過去幾年幽冀的財政調撥,我有一些疑惑煩請您解答。”

劉放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然而仍然難掩往昔的崢嶸,他思量了一會:“你想問什麼,就直接說吧……”

得到了父親的答允,劉榮便將與陳瞻的一番猜測說了出來。

劉放便這樣靜靜地聽著,垂著眼瞼,沒有說話,彷彿又睡著了一般。

屋裡安靜極了,之後炭火燃燒的嗶啵聲。

劉榮等了半晌也沒得到父親的回答,試探地問道:“父親?”

燭光照亮了劉放半邊臉,他的另外半張臉則隱於黑暗中,燭火跳動著,劉榮也看不清劉放地表情,只聽得劉放幽幽開口:

“朝廷連賑災的糧食都撥不出了。是以去年朝廷並未調撥幽州糧草發給烏桓。另外,相鄰州郡的糧價雖然略有升高,但是這點糧頂多緩解幽州冀州南部幾個郡的災情,絕對補不上烏桓的窟窿……”

最後一絲僥倖被斬斷,劉榮聲音顫抖地問道:“父親……難道朝廷不曾調撥一些糧草……”

劉放扶著搖椅站了起來,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他盯著燭火臉色陰沉。

終山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前後物資調動,而往來文書竟未讓他們發現一絲痕跡,想要做到這一點,冀州官場要麼鐵板一塊,要麼被不通財貨之人把持要職,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兩者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