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是最熟悉也最瞭解姜莞的。

小姑娘杏眸澄明,淨如清渠,字字真切。

車輪軋過路面的滾滾沉重聲壓不下趙行此刻心頭雀躍,車外北風簌簌的徹骨寒涼亦無法消融那自心底翻湧而起的暖流與躁動。

趙行想,他的珠珠,回來了。

他慶幸於自己常年修身自持,如今心內激動,恨不能把小姑娘擁入懷中,面上卻也不過溫潤一笑:“原諒你了。”

姜莞也高興,只是不合時宜打了個哈欠,一雙眼水色盈盈,到了嘴邊的話全又咽回去,揉了把眼。

趙行從左手邊取了只軟枕遞過去:“你睡會兒,困成這幅樣子。”

姜莞接是接過,卻搖頭說不睡:“方才偶爾聽見百姓議論,柳明華夥同她舅舅放印子錢,這是怎麼回事?”

“對她的事情這麼感興趣?”

“她推我落水,我當然感興趣。”她輕描淡寫把“投塘”真相說給他聽。

趙行去撥弄炭爐的手頓了下,側目過去,神色認真:“柳國公府落水,真是她推了你?”

可是她跟誰都沒有說。

景陸也只是懷疑而已。

那天她早早進宮見母后,從含章殿出來同柳明華拌嘴的事兒,他再進宮時留心打聽過,含章殿的宮人們卻是另外一番說辭。

兩個姑娘似乎感情很好,攜手下玉階,在階前駐足玩鬧了會兒,柳明華是同她打雪仗不留神跌坐到雪地裡去的,姜莞心情卻很好的樣子。

但他吩咐過的事,已經交辦下去,不會再改口。

至於柳明華到底做沒做過,恐怕只有她和姜莞兩個人清楚。

小姑娘不聲張,趙行沒想過追問她。

今日她卻突然提起——剛才馬車出城,的確能聽見偶然間的幾句議論,她聽了進去,肯定是要問的。

趙行卻沒想過她會把這事兒一併說了。

他面色沉沉:“你怎麼不告訴皇嬸?”

姜莞把先前那個軟枕墊在腰後,舒舒服服靠上去,然後道:“沒憑沒據,靠我一張嘴,姑母又能把她怎麼樣?我不怕別人說我驕縱蠻橫,可難道讓姑母為了維護我,或是給我報仇,也做出些讓人指摘的事情嗎?我不幹。”

趙行想起景陸說的,柳明華到大相國寺清修三月,或許和珠珠有關。

她這樣理直氣壯,八成就是真的了。

她一臉坦然說這話,趙行反而更覺得她赤誠難得:“所以你想法子借母后的手,罰她到大相國寺清修三月,以作警告?珠珠長大了,變得這麼聰明瞭,那怎麼又把她推你落水的事情告訴我呢?”

姜莞振振有詞:“佛寺清修乃是積德積善的好事,怎麼能算是罰?更談不上警告。我是為她好,要她到大相國寺去受佛法薰染,靜心修身。

我同二哥哥說,不是應該的嗎?”

趙行咳了聲,笑的無奈:“應該的,所以她夥同她舅舅放印子錢,正好就當是我替你出氣了。”

果然是他乾的!

姜莞乍然聽見的時候就想著天底下也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閨閣女孩兒外放印子錢,手上過了人命沾了血,就算有柳國公府替柳明華遮掩兜著,名聲也壞透了。

這又像極了趙行為她出氣的手筆。

從前是這樣,現在還這樣。